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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0章 尸位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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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0章尸位素餐

    当面对的敌人不再是淮西军,而换成了叛军主力之后,李庭芝忽然发现战事变得困难起来。

    他甚至连敌军大股兵马的踪迹都掌握不了。

    才得到消息,叛军主力竟是“已经渡河”了。

    大宋名臣宗泽死前高喊着“渡河”,仿佛那条淮河对宋军而言是道天堑。李逆的兵马渡河却那般轻而易举。

    “报!”

    这边苗再兴派回来的信使还没说话,又有士卒赶来报信。

    “东面二十里外发现叛军骑兵!”

    “报。赵将军命我报李节帅,西面湖泊发现叛军水师,将从水关入庐州……”

    这是包围之势。

    换言之,叛军早便打探到了宋军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布置了包围圈。

    而宋军却根本没发现。

    为何?

    因为叛军有快马、有望筒,甚至于有淮西百姓通风报信。

    淮西这些百姓,尚且将蒙元视为仁义之师,何况于唐军?

    李庭芝想着这些,眼神渐渐呆滞了些。

    孟珙、杜杲曾经让他相信,哪怕国势有强弱,但人定胜天。

    不久前王荛说天下大势,他心里不以为然,认为天下大势可以人力改之。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还不够坚决。

    若够坚决,理会朝廷那狗屁金牌做甚,早半个月便要夺回庐州了。

    “退兵。”

    李庭芝无奈下令。

    鸣金声起,宋军只好放弃了对庐州的攻势,流水般向南撤退。

    “告诉赵淮,我将亲自领兵断后,命他速退往江岸保护船只……”

    至此,抢回淮西之战略目的已完全失败。

    虽然王荛自负、夏富庸弱,却得叛军主力之迅速支援。

    李庭芝、赵淮,空有名将之才,却受朝廷掣肘,粮草绝断,苦无支援。

    唯一能让人欣慰的是,朝廷本来就对武力收复淮西不抱期待。这次退兵,本就是奉旨退兵,没有太多战败的责任……

    其后五日之间,李庭芝且战且退,往东南方向转战三百里。

    这次,他们面对的是刚刚击败了蒙元的唐军主力。

    不论是军备、士气、战力,唐军都正处于最巅峰,只怕已可算是当世最强悍的兵马。

    而宋军粮草已断,全凭意志支撑着,自是艰苦。

    好在,他们终于还是退到了浦口渡。

    长江滚滚,传来阵阵涛声。

    江风吹在宋军士卒们的脸上,他们已不再有原本的锐气。

    “李节帅。”

    “渡了多少人了?”

    李庭芝才看到赵淮的人赶上前,当即便开口问道。

    “没……没有,船只没了。”

    “你说什么?”

    “小人也不清楚,大帅这边请。”

    李庭芝连忙赶到赵淮军中。

    赵淮正站在江边眺望,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登时面露愧疚之色。

    “庭芝,我……”

    “船呢?!”

    赵淮摇了摇头,满脸苦意,道:“我赶到时,船只已经全部被带回南岸了。”

    “赵溍?”

    李庭芝焦急之下,已顾不得其他,对沿江制置使赵溍直呼其名。

    “他为何如此?不要淮东了不成?!”

    “我已派人渡江联络,请兄长派船只来接……”

    “你知道的,我并非要逃过长江。”李庭芝道:“叛军追得这般急,若无船只,将士们如何退回扬州?!”

    “我明白,我明白,我必与你同进退。”

    “但没有船啊!”

    李庭芝愈发焦急,转头看着空荡荡的长江,愈感绝望。

    他已两日未曾进食,越饿,脾气越坏。

    “再派人过江,警告赵溍,我再不派船来,我必弹劾他!还有他背后那些只知求和的朝臣,一群无能鼠辈窃居高位,尸位素餐!”

    随着国势倾颓,他已不止一次流露出这种态度……

    “哞!”

    不等宋军稍作喘息,远处又已响起了号角声。

    “那是……”

    “叛军追上来了!”

    李庭芝气急败坏。

    “等不到船只了,得马上撤退!走陆路往扬州!”

    号角声愈发响亮,叛军已经越来越近了。

    连日以来负责断后的苗再成心知自己这一部兵将已经跑不动了,遂不再撤退。

    任由李庭芝号令催促,他始终不听。

    “死战!保护大帅撤退……”

    李庭芝回头望了一眼,眼见苗再成的旗帜立在那,却也只能抛下这些部下,继续往东撤。

    然而,叛军也只被阻挡了半日,其后又重新追上来。

    李庭芝心知苗再成已是战死了,不由老泪纵横。

    连伤悲也顾不得,总之这情势显然已不容他渡过滁河了。

    离扬州还有一百余里,已只能先退入六合县守卫,稍作休整。

    然而,六合只是小城,一下子涌进来三万余残兵,城中又岂有粮食能够供应。

    李庭芝一路走过街巷,能看到百姓麻木的脸上,全是忧心忡忡之色,并不欢迎王师。

    他更忧虑。

    连日来所见所闻,唯“痛心疾首”四字能够形容。

    是夜,披着盔甲才在椅子上小憩了不过片刻,又有士卒匆匆赶过来。

    “大帅。”

    “何事?”

    李庭芝已成惊弓之鸟,迅速支起身,脸上满是疲惫,眼中却俱是警觉。

    “叛军派信使来了,要见大帅。”

    “不见。”李庭芝道,“若再敢遣使来,杀了。”

    “是。”

    那士卒应了,犹豫了片刻之后,却又传回身来。

    “大帅,对方说给大帅带了陆秀夫的信。”

    “君实?”

    李庭芝微微一愣,此时才想到当年那个才华横溢、格高意远的年轻人。

    他沉吟了一会,最后道:“本帅不见叛逆,让他把陆君实的信拿来。”

    “是。”

    那士卒匆匆而去,过了一会,手里拿着一封信,重新赶到了李庭芝面前。

    李庭芝只看一眼,便认出信封上的字迹确属于陆秀夫。

    时隔数年,陆秀夫的字迹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变化,以前是清丽,如今则多了种豪迈与遒劲。

    “淮左阃帅李公无恙。学生拜言,白日出而霜雪融,仁风过而茨棘扫,今燕云复收,中原廓清,喜不自禁,于燕京致函,恭递捷音……”

    李庭芝本以为自己看到信时会很生气。

    其实没有。

    陆秀夫的第一句话说的便是收复中原的捷报,这是孟珙一生的志向,同时也是他李庭芝一生的志向。

    而当看到陆秀夫想与他共同庆贺之时,他心中还感到了一丝遗憾。

    十余年前,反而是他先发现了陆秀夫的才干,邀其至幕下任事……如今回想起来,若是那般,只怕反而让人错过收复中原的伟业,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

    再往后看,能从字里行间看到陆秀夫极力向他述说北方是如何景象,以及李瑕是怎么样的君王。

    李庭芝却是不了解李瑕。

    他从未与对方打过交道,只从许多消息中听说对方弑君叛逆。

    唯到了今日,他才开始了解到李瑕。

    因为在信之最后,陆秀夫留下了一句话及一首词。

    “诗词言志,陛下言,此非朕一人之志,实华夏男儿之志……”

    李庭芝眯着眼看了两眼,却停了下来,拨弄了一下烛火,整理了衣冠,整肃了精神。

    他还翻找出铜镜看了一眼,烛光映着他的脸,脸上依旧有疲惫与狼狈之色。于是他洗了把脸,整修了一下胡子。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开始看起来。

    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一篇雄浑有力的诗词,李庭芝不愿意以狼狈的模样来应付。

    这与敌我无关,这关乎于男儿的精神气。

    临安。

    选德殿。

    呓语声始终未停,因此每个人都能听到御榻上的官家的念叨。

    “别杀我……别杀我……”

    众臣只当作没听到,微低着头,怒力把这声音忽略掉。

    然而,忽略不掉的是越来越来难以挽回的局势。

    长久的沉默不是因为还没得到消息,而是所有人都不知怎开口才好了。

    “朱禩孙、杨镇携江陵府投降。”

    “夏贵驻于鄂州,似有叛投之意。”

    “贾似道不听诏令,擅自统兵东进,已抵芜湖……”

    如此种种,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把好不容易才掌握了大宋权柄的诸相公直接打懵了。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他们一切的计划都是建立在议和的基础上。

    太后、官家给他们权力是为了议和,百官、士绅、将士、百姓拥戴他们是因为不想打仗。

    而一旦李逆不答应议和,他们已拿不出第二个办法。

    此时所有人喉咙里梗着的只有两个字。

    ——迁都。

    没人敢先开口,最后却是谢道清先说话了。

    “江万里从湖州上了奏书,给诸位相公看看吧……”

    陈宜中从王爚手中接过了江万里的奏书,有些讶然。

    按照江万里的意思,却是劝他们与贾似道握手言和。

    陈宜中登时便心生不愿,然而再一想,又能如何呢?

    如今贾似道一副在被李瑕弄死之前也要弄死他们的无赖姿态,朝廷总不能先战贾似道、再战李瑕。

    谢道清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社稷为重,确可先安抚贾似道……”

    事实上,临安宫城中这种君臣对奏对改变局势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这日,收效甚微的对奏进行到了一半,曾渊子才迟迟赶到。

    谢道清不悦,认为这是对她这个听政太后的不敬,问道:“曾相公何以晚到?”

    “禀太后,臣离开枢密院之时,忽得到沿江制置使赵溍的奏报,称叛军主力已经抵达淮西。”

    曾渊子道:“赵溍还得到消息,据说李庭芝已经降了李逆。他不敢使长江天险有失,故而调回了南岸所有船只……”

    仅这几句话,谢道清不由吓得面色惨白。

    叛军主力已到淮西,只怕意味着议和失败。

    李庭芝一降,意味着淮东也要失守,说是守江先守淮,如今才开战,淮河防线竟已经完全丢了。

    当然,长江北岸的船只都被调空了,李庭芝是否真叛投了,朝廷其实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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