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6章 Carles li Reis（中）

    看到了已经升级为法兰克王冠的阿基坦王冠后,查理再也没心思待在房间里。

    长期流亡生活使得他愿意独处,被很多贵族背叛、迫害,使得他只能相信自己的老亲信,如今最器重的也只剩下阿里奥伯特了。

    待大主教离开后不久,他走出房门下了楼,默默置身于大教堂的宣礼厅内。

    查理并没有穿着什么华丽服装,他一身便服显得很低调,以至于正忙着圣母升天瞻礼的教士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国王突然置身于大厅。

    他静静看向色彩华丽的圣母像,凝视一番后,才被继续忙碌事务的大主教看到。

    辛克马尔将装着王冠的木盒抱走,又令下级教士看管起来。

    无论是与不是,在圣库里找到的一众瓶子里,一支青铜安瓿瓶被定义为“克洛维加冕圣瓶”。那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图书馆的羊皮纸卷轴的记录含糊不清,辛克马尔不想太多,他身为大主教,清洗圣瓶又灌注圣油的工作必须

    由他本人亲自做。

    仪式流程不可怠慢,仪式的先期准备不可疏忽。

    虽然是圣瓶,他拿在手里就仿佛拎着一个普通物件。辛克马尔很满意查理王子的快乐情绪,虽说那小子粗鲁地抱着王冠端详不太合适,这是可以容忍的事情。他的心情很不错,快步走动少了大主教的严肃感,令诸下级教士感

    觉主教大人非常匆忙。

    突然,辛克马尔赫然看到一人一身俭朴站在圣母像前。

    “查理?”快步走的他立刻驻足,瞟着查理的后脑勺,感觉王子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感召,难道圣母在说话??圣母像里真的有玛利亚的圣遗物,至少兰斯大大小小的教士全都相信。

    辛克马尔恢复严肃,他走近查理,“大人,您......”

    “是主教大人。”查理慢慢转过身,表情很平和。

    辛克马尔微微躬身:“也许,圣母在冥冥之中已向您说了一些话。”

    “启示?”查理闭上眼睛想一想:“我没有听到,我只是觉得,兰斯以彩色颜料妆点圣像并不合适。未来,我会以黄金妆点,最好矗立一尊巨大的金像。”说到此,查理面目又露出笑意。

    辛克马尔可没有半点的触动,如果要矗立纯金的圣母像,查理大可不去索要那骇人的一万银币。因为索要巨额银币不等于拿到的就是银币,加洛林金币一样是流通货币,就是所用的场景非常少见。金币熔炼再深加工成金

    箔,圣母像可以一夜间拓成金色的。

    好在查理只是说说而已,大教堂不至于为了满足王子的新奇需求再分出人手做事。

    辛克马尔赶紧转移话题,从袍子里拿出一支小瓶,再故作严肃的展示它。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查理瞪大双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错,克洛维加冕时所用的圣瓶。”

    “它是......青铜的?”

    “是。”

    “我感觉......”查理眉头紧锁:“蕴含无穷财富的兰斯,数百年前居然只是用一支青铜小瓶举行仪式?它甚至没有铜绿。”

    “它保存得非常好。”

    “我还以为圣瓶是纯金的。您现在找我,是向我展示圣瓶的么?”查理的语气充斥怀疑。

    “就像图书馆保存着数百年前的羊皮纸文献,兰斯就圣物保护工作做得一直非常好。我将亲自为空置的圣瓶灌注圣油,既然您正在这里,我可以向您透露。明日,五位大主教将为您身躯的五处地方涂抹圣油。

    “哦?”查理眼前一亮,“我听说过那些传说。的确是那五处?”

    “额头,双手,双足。也许您可能觉得不雅......其实……………”辛克马尔再上下打量一番:“我觉得,您明日中午穿着简单的素白长袍就好。”

    “为什么?我知道所有的教堂都不希望贵族穿上甲衣,腰旋佩剑进入,我是国王,我有特权。”

    辛克马尔摇摇头,然后看向圣母像:“我想,圣母已经给您了某种启示,否则您也不会站在这里。”

    本来只是消解兴奋感出来走走,查理本来也不会多待,他正打算出了大门召集自己已经进城居住的忠臣们,就突然又与辛克马尔相遇。自己的确站在圣母像前,莫非的确是神启?

    “您请讲。”

    “当夜幕降下,弥撒活动就开始了。我担心唱诗班会打搅您。”

    “无妨,如果仪式现在开始,我也加入其中。”

    “那样的话,今年的弥撒活动将因为您而变得无上光荣。”辛克马尔顺势又说:“我想您多少已经知晓仪式的流程,明日早晨还有着圣像巡游仪式,一尊小圣像将环绕城墙一圈。如果您愿意参与的话………………”

    “我当然愿意。明日贵族们也该进城了,真是一个美妙的时刻,我要参与圣像巡游,我要骑着马走在圣像前面。”

    辛克马尔脑袋灵光地提及此事,就是暗示查理一定要参与其中,只要有了事实,剩下的就是教士们如何记录在册的问题。谁是主角?羊皮纸文件上大可被写下:“查理王子为圣像巡游保驾护航。”

    “因为您的加入,圣像巡游才变得光荣。”辛克马尔笑呵呵恭维道:“所以您一定要穿着朴素长袍,我们会为您准备一顶用荆棘编制的头冠,届时您再骑上马。

    “

    言至于此,查理可以想见一副美妙画面。原本他是打算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地巡游,大主教懂得就是多,论神圣性,自己大可打扮成传说中圣徒的形象,如果能让与会贵族,围观民众联想到更神圣的存在,那就太好了。

    “可以,您提供白袍我就穿上。”

    “唔,还会有粗布条束腰。而且,您最好也不要穿着靴子。”

    “赤足?”查理很吃惊。

    “对。至少子啊加冕仪式上,会有两位主教为您的双脚涂抹圣油。巡游之时您是骑在马上的,您的坐骑也是一匹白马,再配上您的白色袍子,再加上赤足形象。我想,您完全懂得我的意思。”

    “懂了。可以!我可以做一位圣徒,最后,我参与仪式的事情,您可一定要向罗马说明清楚。当为未来去罗马加冕为皇帝之时,也再走一遍流程。”正在兴头的查理毫不吝啬自己对“罗马皇帝”的野望,因为事到如今,他不再觉

    得那是全然不可能的妄想,自己也有称帝的机会。

    辛克马尔心中暗爽不已,自己一番合理的花言巧语,硬生生说服查理王子扮演一位圣徒,至少也是扮演苦行僧。那么,查理王子就是圣母像前的一位苦行僧,也象征着查理的加冕仪式,终究是844年圣母升天瞻礼的一部分。

    查理没有再紧跟辛克马尔的脚步,观摩什么圣油的配置。他终于走出大教堂,不久就召集到自己的亲信部下,然后换上一身衣服,腰带重新挂上自己的佩剑,恢复军事贵族的形象,哪怕他从未亲自上过战场。

    如今东西方教会固然有着嫌隙,没有人想到双方有可能彻底决裂,圣母升天日是重大节日,通用儒略历的基督各国,都要在这一天举行盛大弥撒活动。各教区对仪式的理解有所不同,作为西欧第一座圣母堂,兰斯城中最重要

    的公共建筑之圣母升天大教堂,?的仪式活动不但庄重且历时漫长。

    原本的弥撒活动只在节日当天进行,随着庆祝活动总是向着愈发热闹的方向发展,数代之前的大主教不断延长弥撒活动时间,从一天硬是延长到了一周,且增加了守夜仪式。

    自这天下午开始,城内的面包房的烟囱就开始浓烟滚滚,它们是教会财产,现在也根据大主教的批示,面包师与学徒工领取了教会提供的大量面粉,就开始繁重的面包烤制工作。

    用斯佩尔特小麦做面包历时太长,烤制的面包固然非常好吃,它是教士们享用的美餐,是权势的证明,就是长期吃它是否有悖于教士推崇的苦修还有待商榷。

    面包师领取的几乎都是黑麦面粉,磨坊运来的粗麻袋鼓鼓囊囊,黑灰色的面粉倒入巨大的木盆中,罢了再倒入一部分燕麦面粉,面包师学徒用巨大的木棍不断翻搅动混合,再放入一些混了酵母菌的面包糠。

    反正是给平民的食物,能加入酵母令面包尽可能松软,已经算是进一步证明教会的仁慈了。

    倒入河水后和面,最后再由监督制作的下级教士,从袍子中拿出陶制小安瓿瓶,拔掉木塞后,将里面的玫瑰精油全部倒进大盆中,然后勾下头念念有词,仿佛面团已经拥有神圣力量。

    教士本不至于如此,但是有时候吃了黑麦制品的人会突然发高烧,最后扭曲身躯痛苦死去,仿佛遭遇地狱诅咒。

    教士完全不懂“麦角菌”的概念,只是给予信仰认为有恶魔污染了食物。将死者一味的定义为不虔诚是欠妥的,所以才有教士向面团倒圣油的做法,至于吃了面包还是生病乃至死亡,只能说明当事人的真的不虔诚。

    面包师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本以为因查理王子加冕一事,教会方面会拿出更多好货,想不到他们还是按照旧有模式供给黑麦面粉。

    反正黑麦是民众生活的刚需,面包师照例工作,他们不得不持续工作到明日上午,在正午时分的加冕仪式完成后,最后一批黑面包必须烤熟。

    只要倒入些许圣油,最普通的面包就算经过了净化。

    教士又从酒窖里取出红葡萄酒,将它稀释在清水中,倒入一些圣油后储备起来,以便明日与黑面包一同发放。

    兰斯城内已经在为盛大节日紧锣密鼓地筹备,在城外,那些未被灾祸局面波及的村民,赶在夜幕降临前就开始向城市涌去。

    太阳行将落山,城墙之外的空地赫然出现一片又一片的篝火,抱着各种目的来的民众或坐或卧。他们不再如往年那般,对圣母升天瞻礼有着无比的崇敬与快乐。因为民众里还混着大量家园被掠夺的村民,他们不敢向教士抱怨

    自己处境艰难,此番抵近城墙,大家就是希望明日发放面包的时候,可以凭着手速都抢上几块。

    一群难民与一群军队掠夺了本地人的粮食,一大批本地人摇身一变成了新的难民。后者的粮食困难一下子解决,由此制造的饥民靠着北部村庄的接济勉强度日,然而他们的存在严重干扰同族的生活,于是上千名新难民起衣

    袖,就等着明日上午抢面包呢。

    至于查理王子的加冕仪式,平凡人从来不被允许参与大贵族的任何盛世。再说,“皇帝”洛泰尔还没有死,若是他死了,继承王位与帝位者也得是洛泰尔的儿子。在这个问题上查理是僭越者,而且自己遭遇困境,就是因为查理

    带来的军队肆意掠夺。

    就是因为自身利益遭遇严重侵害,住在的兰斯的广大法兰克人并不喜欢查理。

    然而,平凡人喜欢与否都是无关紧要的,查理看到了的大大小小村庄,就是一个又一个兵员基地。

    走出大教堂的查理在与亲密部下碰头后,就开始按照大主教的建议,筹备自己明日光荣的游行。

    阿里奥伯特的住处,一间平凡的石屋,室内点着几盏油灯,其内已经聚集一种老战士。

    查理是最重要的人物,却衣着打扮朴素,目击他的城市居民竟意识不到查理王子在闲逛。

    油灯因人们激动的情绪而晃动,查理昂起胸膛向部下说明自己的决定。

    大家都觉得惊世骇俗,看着查理兴奋的面孔,阿里奥伯特眉头紧锁,他的嘴唇不禁颤抖欲言又止。

    “我的莫城伯爵,您想说些什么呢?”查理问道。

    “我?没什么。”“

    “有什么建议就说吧。我不怪罪你。”

    “那么......我就说了?”阿里奥伯特清清嗓子,探着脑袋直言道:“太蠢了。您既然要参与盛会,就该一身盛装。您居然要打扮成苦行僧模样,恕我直言,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光荣可言。”

    “但是神圣。”

    “神圣?”阿里奥伯特差点笑出来:“您是否是被那个辛克马尔灌了圣油思绪混乱了?我从未听说过法兰克国王会以苦行僧的形象示人。我很担心,您的臣民会觉得您非常奇怪,还以为自己的君主是个僧侣。

    只有阿里奥伯特敢说直言,查理耳根子软,被这么一说又觉得很有道理。他面露难色:“我也觉得应该穿上锁子甲,我亲手举着查理曼战旗。可我已经向大主教夸下海口。”

    查理摆弄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分明在乞求阿里奥伯特想个稳妥法子。

    “明日诸贵族都会来,留里克不来算是好事,倒是他的儿子雷格拉夫肯定回来。麦西亚会飘扬他们的旗帜,所以......既然您是圣像巡游的主角,就由我来为您牵马,也有我亲手扛着您鲜红的战旗。还有在坐的诸位老战士。”阿

    里奥伯特扫视大家,罢了再看向一脸起来的查理:“我们会一身盛装,也请您沐浴更衣。穿着素白长袍并非不可,但是您绝对不可以赤足。”

    “好吧。不过,教士说赤足显得虔诚。”

    “苦行僧是如此,但是您的国王,更是王国的第一战士。”阿里奥伯特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重,奈何查理一脸费解,他干脆说:“只有阵亡士兵才会赤足,无论如何,您至少穿着一双凉鞋。”

    “啊?!”

    查理瞪大了双眼,第一次,他对辛克马尔有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