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恶的逻辑

    大早上，刚到片场，便听到了数道带着浓重香江口音的责骂之声。

    “喂，让你用眼睛说话知不知道？”

    “瞪那么大干嘛？”

    “悲伤中透露着温柔和感激，你懂不懂？”

    张远抱着肩膀在旁看戏。

    骂人的是星爷，被骂的，便是他刚刚签下不久的女一号黄圣衣。

    若说娱乐圈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代表性人物，绝对有她一号。

    同样和发掘自己的经纪公司闹掰，范氷氷转头傍上花姐和华谊，长红十几年。

    而这位与范爷一样，同经纪公司对簿公堂，却落得个出道即巅峰，人生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的下场。

    其实从她出道便能看出一丝端倪。

    这位是魔都人，参加主持人大赛后进入魔都电视台，这算是混入沪圈了吧。

    然后，她突然转头，考了北电。

    哦，是想混帝圈吧。

    再然后，又签了星爷的香江派系公司。

    终于，她以21岁“高龄”，闯完了华夏三大圈。

    后期还跪了本山大叔，算是把东北圈也给补上了。

    整个华夏娱乐圈都不够她忙活的了。

    吕布和她一比都算忠肝义胆。

    按理说，这位的家庭也算是书香门第，老爸是教授，老妈是晚报编辑，表舅还是吴敬琏院士。

    当然，这位后来的老公家里也了不得，那可是生产了航母阻拦索的巨力集团。

    问题是，这俩家庭，一个文及天庭，一个实业助国，咋就能出这俩活宝，还偏偏能凑一块，当真是“天仙配”了。

    “拍戏的时候哭不出来，我说你两句倒是哭的很好。”星爷摇头叹息。

    “省省眼泪吧，等开机了再流。”

    黄圣依已经签了星爷的公司，就是他的人。

    老板骂员工，本就不会客气，外加星爷还是个不讲情面的人。

    待到星爷走后，张远才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

    “你好，我叫张远。”

    “啊？”黄圣衣抬起脑袋顶着阳光，眼睛适应了好一阵，才看到一张阳光帅气的笑脸。

    “你好……谢谢。”

    【收到来自黄圣衣的感谢，主持功底+1！】

    同在剧组，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而且，抛开后来的事不管，这位此时此刻的样貌还是挺清纯可人的，放到哪所学校都能评校花的那种。

    “你刚来剧组？”

    “对，昨晚才来。”

    “哦……”黄圣衣心中盘算到，那他就是星爷拉来的替补人员了。

    “我看过你的作品，《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还有……”

    “我也看过你的，《红苹果乐园》。”张远笑着回道。

    黄圣衣欣喜的点点头，人家能说上来自己的作品，当然欢喜。

    长相不错，还挺客气，俩人很快聊了起来。

    “你年纪比我还小一点点？”

    不多时后，黄圣衣惊讶的同时，难以置信的看向张远。

    “我比他还大几个月，到现在也只拍了一部电视剧，这部《功夫》还是第二部戏呢。”

    “可人家大大小小都拍了十来部片子了！”

    她原以为，自己能加入星爷的公司，应当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啦。

    可万没想到，这位“替补队员”却比自己凶残的多！

    原本想着，自己是星爷公司的人，还是主演，面对谁她都点傲气在。

    可偏偏在面前这位笑起来特别和善的同龄人面前，她生出了一丝难得的焦虑和嫉妒。

    “喂，你看他，好像比星爷更配那个女仔啊。”

    不远处，头顶七彩烫发卷，唇夹进口万宝路，脚踩绿色人字拖，就这造型，若是不让张远见到真人，而是口述的话，他保准以为是谦哥呢。

    但这儿是车墩，不是天桥乐，在这儿的当然不是余谦。

    “是啊，早就和你说过他靓仔啦。”

    带着卷毛假发，身穿着白色睡衣的元桦与自己师姐元楸低声说道。

    别看元桦长的老，其实他比元楸还小两岁呢。

    “你怎么知道会是他来顶角色？”元楸疑惑道。

    元桦则眯眼笑着：“半年前我领他去香江试镜过，那时候我就知道啦。”

    元桦将他在《倩女幽魂》剧组差点让自己的配角变成主角一事告诉了师姐。

    “这么说，他很猛喽？”

    “比你想象中的更猛。”元桦撇了撇嘴：“他还很能打哦。”

    “那他现在来，不怕龙哥有意见吗？”元楸空中的龙哥，不是成龙，是大师兄元龙，也就是洪金保。

    “嘿嘿，这就是他最厉害的地方啦。”元桦凑到师妹耳旁：“他来剧组前，已经去过大师兄那边打招呼了。”

    “哦？”元楸一愣，随后转头再次看向正在与黄圣衣聊天的张远。

    “他心思够细腻的。”

    “可惜了，我俩没有对手戏。”那头，张远还笑盈盈的聊着呢。

    “以后会有机会的。”

    滴滴滴……刚好，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之间的闲聊。

    给了个抱歉的眼神，与黄圣衣打过招呼，他便来到了一旁。

    拿起手机，对面立马传来了一道悲伤又绝望的男声。

    “你是不是在星爷的片场？”

    “对。”

    “造孽呀！”

    来电的这位，正是吴惊。

    “呵呵呵……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滚！”

    吴惊怒骂了一句。

    当时一块去试镜的，原本俩人都没被选上，他虽然难过，但好歹有个陪自己的。

    今天刚从别人口中得知，张远竟然莫名其妙的半路加入了剧组，让他瞬间心梗。

    我出道那么些年，还是专业武术运动员，认得那么多前辈，为啥不选我呢。

    他和张远的关系非常好，否则也不会直接打来电话发癫，并把自己的羡慕嫉妒恨直接展示给他。

    真正的敌人，会把这些情绪掩藏起来，化作报复的动力。

    张远很清楚，这叫熟不讲理。

    “远，你运气真好……不对，你这不是运气，是实力。”吴惊颠了会儿，又无奈的说到。

    “等你回帝都，一起喝酒庆祝一下。”

    “当然，我请客。”张远笑着回道。

    “废话，肯定得你请，我要好好吃你一顿！”

    放下手机，张远笑了笑，这位还挺直爽。

    虽然这是张远到剧组的第一天，可因为临时换人造成的时间紧迫，所以上来就有他的戏份。

    换上一身黑西装，黑西裤，黑皮鞋。

    皮鞋亮黑亮黑的。

    背头亮黑亮黑的。

    他的眼睛也亮黑亮黑的。

    一出场，便吸引了不少演职人员的目光。

    不少斧头帮群演看到他后不住地点头。

    “要不说人家能当配角，我们只能当群演呢。”

    “是啊，一出场，气质就不一样。”

    “我们这脸和身段与人家一比，就是干日结的命啊。”

    “哎……”

    这场戏是林雪饰演的打手被苦力强踢飞后，琛哥亲自带人上门，接的戏，便是影片的第一个小高潮。

    也就是：猪笼城寨高手藏，南拳北腿八卦郎。

    这三位高手的初次“露底”

    之前洪金保当武指时，已经将这场戏中苦力强和裁缝两人的打戏拍的七七八八，就剩下油炸鬼的打戏没来得及全部拍完，两人便闹翻了。

    这一场之后接的戏是大场面打戏。

    星爷身穿一件防晒服，头顶防晒帽，就是类似鸭舌帽，但两边有俩帘子的那种，看着和鬼子进村似得。

    “你作为大佬，看到自己小弟被打的半死，暴怒后命令手下以人命要挟，逼出肇事者。”

    “主要得体现大佬的凶恶，明白吗？”

    张远比了个OK，这就准备开拍。

    这是他头一场戏，又因为是临时被拉来的，所以对他好奇的人太多，几乎所有主演都来到了现场观看。

    除了刚才提到过的黄圣衣，元桦，元楸外，释星宇，也就是苦力强的扮演者也在场。

    这位原名叫张淑武，从他这艺名的姓氏上，很多人就能看出来，和释晓龙一样，这位出自少林。

    不过晓龙的师傅是主持，兼集团董事长释永信，这位的师傅呢，则是武僧队总教头。

    按照入寺时间，释星宇只比释晓龙早了一年。

    但是，因为人家拜的师傅地位太高，所以按照辈分算，释星宇是少林第32代弟子。

    而释晓龙则是第30代！

    俩人差了两辈，真要论起来，释星宇得喊比自己小十岁的释晓龙师爷。

    除了他，饰演裁缝的赵志林，油炸鬼董志化都在，全都站在一旁偷偷看想他，就像瞧瞧这位看着年龄不大的小演员有多大能耐，能被星爷拉来救场。

    “各部门就位……ACTION！”

    现场，一只竹编的大号乐色桶内，大胖子林雪四脚朝天，双手和脖子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态蜷缩在躯干旁。

    他的身下是一堆垃圾……不是道具垃圾，而是真的垃圾，纸屑，破布，厨余，各种各样，全都有的大杂烩。

    莫说躺在里面，单是凑近闻一下就需要勇气。

    而且这场戏拍的是张远的面部特写，镜头里除了他的脸外，就只有林雪的两条朝天小腿。

    若让替身上，其实也行。

    可林雪偏偏是自己来的，就为了两条观众都不会在意的小腿，能够不穿帮。

    老港演员还是敬业啊。

    张远缓缓走上前去，朝着垃圾桶微微欠身，双眼直勾勾的看向正在假装吐沫子的林雪老师。

    “艹……”

    这段一句台词都没有，这语气词还是他自己加的呢。

    星爷虽然也烦人，但不像墨镜王和琼瑶老太太那般，剧本上的台词一个字都不让改，给了演员一定的创作空间。

    他的表情从惊讶，缓缓变向凝重，最后双眉竖起，怒气上升，一副要吃人的匪气升腾而起。

    “卡！”

    星爷将喊停，并将张远叫到了监视器前。

    其余看热闹的演员也猫在一旁偷看。

    星爷将他刚才的表演又重播了一遍。

    “你的眼神戏不错，有变化的。”星爷说着，撇了眼一旁的黄圣衣。

    黄小姐缩了缩脖子。

    连台词都没有，只需要眼神戏，却还演不好……星爷无奈的想到。

    其余演员看了，也纷纷点头。

    第一天，第一遍，能入戏，还能演出层次来，已经很不错了。

    这位的演技明显有超越年龄的成熟感，很完整。

    “但我觉得有点问题，不够凶，不够狠，没法体现出这位大佬的张狂感。”

    星爷用双手很夸张的比划着。

    “嗯，我也觉得有点问题。”张远点点头。

    “但我觉得应该不是我的问题。”他又随即接到。

    这句话一出现，整个导演组附近方圆十米，瞬间鸦雀无声！

    上一个这么说话的，正是被星爷“劝退”的洪金保。

    元楸瞪眼看向自己师弟。

    “喂，他胆子这么大的？”

    “这段都算小的了。”元桦摆摆手，依旧面带笑容：“你看好，他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什么意思？”星爷也皱了皱眉。

    “我觉得，这个角色的设计逻辑有问题。”张远摩挲着下巴。

    “您让我演的，是一位凶恶的黑板大佬。”

    “斧头帮应该就是片中最大的黑恶势力吧。”

    “没错。”星爷还是耐着性子回道。

    刚签合同，人还是自己找来的，总不能现在就赶人吧，那岂不是打自己脸。

    当然只能好好沟通喽。

    “咱们故事的背景，是民国时期，没错吧。”

    “据我所知，无论是魔都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还是津门的李金鳌。”

    “这些当年的大佬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凶。”

    “但是，他们在人前，全都做绅士样。”

    “也就是说，真正成为大佬后，这些人不光不会随意露出凶恶的神情，还会故意掩藏自己的凶恶，以和善的面容来欺骗外人。”

    “真正满脸横肉，到处砍人的，只会是打手，红棍。”

    “这帮大佬是不会亲自下场的，除非对方身份够高。”

    其余演员互相看了眼，的确如此，他说的没毛病。

    星爷犹豫了一下后，也点点头。

    这么说来，倒也对。

    他虽然没见过那帮民国大佬，但他知道向家几兄弟也不会亲自砍人的。

    “可这个人物需要反差感。”星爷明白他的意思。

    一旦沉稳腹黑，不又变成传统黑帮大佬的形象了嘛。

    “可人物也需要逻辑嘛，否则我演的时候心里没底。”

    “那你觉得什么逻辑才能让一位大佬疯癫且不同寻常？”

    对方说的有理有据，他只得问道。

    “我觉得，加一个设定就好。”张远低声说到。

    “毒！”

    “毒？”星爷瞪大了眼珠子：“你说的是白粉？”

    “是这种毒，但不是白粉，那年头哪儿来白粉啊。”

    莫说白粉，那年头连冰都刚刚发明出来，并且还是作为军需品在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军队里大量发行，化名“突击锭”。

    “我说的是大烟。”

    “那个年头的黑帮大佬，想捞钱都逃不过黄赌毒，作为斧头帮老大，琛哥应该很容易接触到这类商品。”

    “而这东西吃多了，人就会颠。”

    星爷眼珠来回闪动，这事他可太清楚了，毕竟在二三十年前的香江，他亲眼见过因毒而死的颠佬。

    甚至有熟人因此败落生死的。

    “有道理……”星爷突然想到，如果加上吸D这个设定，还能解决另一个问题。

    他会找张远来，除了演技不错外，主要是他的舞蹈实在特别。

    看在一部功夫片中，让黑帮大佬跳舞，这情节和逻辑要怎么接上呢？

    现在有了吸D这个设定，便合理了！

    毕竟嗨了之后的人本就会手舞足蹈，这一切也会顺理成章。

    “好，不错。”

    星爷夸了句。

    就这一句，又让片场安静了下来。

    星爷何时那么好说话了，听过一位年轻演员的意见？

    “呐，我说他行的吧。”元桦推了推自己师姐元楸的胳膊，这位这歪着嘴，瞪着眼珠深感不可思议呢。

    星爷可是有“片场暴君”一称的。

    一条戏拍几十遍，把演员骂的老妈都不认识，这都稀松平常。

    但有一点，星爷不傻。

    张远说的有理，他当然会听啦。

    若只是为了帮自己加戏就要改戏该人物，他自然不会同意。

    张远的意见只是为了人物和角色逻辑，说的又有道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意思，真有意思。”

    其余演员全都将目光投向这位敢对星爷“纠错”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