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故事（十七）院士也难逃人间的烟火气（下）

    秦克现在教学、研究工作看似安排得很满，但因为工作效率很高，反倒不算忙碌，不但周末能经常腾出时间和老婆宁青筠出去约会、带两个娃出去郊游顽耍，哪怕是在工作日，他平均每隔一天就能腾出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这两个小时，他要么用来看看书增长见识，要么就是用来拜访下校内的老师、长辈，或者找留校工作的老同学、带的学生们聊聊天。

    他念本科时的二十八名基科班同学，三分之二在毕业后就离开了清木大学，有出国留学后在国外发展的，有去其他高校任教的，有去研究机构从事研究工作的，也有完全转了行经商从政的。

    剩下的三分之一，个别留校任教，也有七八个选择了“投奔”秦克，加入流体力学实验室或者“首席科学家大楼”的项目组。

    这些敢跟着秦克做事的，基本上都是基科班里的佼佼者，当中又有五人后来跟着秦克和宁青筠读研读博，比如江小胖江振杰、花满亭就在流体力学实验室从事应用方向的研究工作，而李向学、谷燕菲、西门蕙则在首席科学家大楼从事理论方向的研究工作。

    除了上述安排，秦克偶尔还会离开学校，去青柠科技和青柠助学基金会的总部，或者去青柠量子计算实验室、青柠植物培育实验室转转。

    在接到纪秀玉打来的电话时，秦克正好溜达去了老师姜为先院士的家里。

    对于姜为先院士这样为国家、为清木大学贡献了一生、德高望重的老院士，清木大学自然也有安排住处，只是姜为先之前一直坚持住在普通的教授公寓里，退休后才在秦克的劝说下，同意了清木大学的新安排，安排他们一家住到花园别墅区，距离秦克的家里也就一百多米。

    姜为先老院士退下来后，不时还会回来流体力学实验室发挥余热，指导年轻人的工作，不过近两年来他的夫人摔倒受伤，行动不便，只能坐轮椅出行，姜为先要留在她身边照料，便很少再有时间来流体力学实验室了。

    秦克对于姜为先老院士极为敬重，而且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京城他的身边，难得有邱老先生、姜为先院士和郭维阳院士三位久经尘世、洞明学问的老前辈，秦克自然常去拜会。

    今天见下午天气不错，秦克便登门拜访姜老师，与姜老师一起，推着坐椅的老夫人，在别墅区散步。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秋风醉人，黄叶遍地，让人心情舒畅。

    秦克正与姜为先聊着近期的一些研究上的趣事，手机响了，看到是丈母娘纪秀玉的电话，秦克有些意外，这个工作时间，丈母娘怎么有时间联系自己？

    猜出可能是急事，秦克朝姜为先老院士歉然一笑，将轮椅的把手交给他，自己走开几步接听电话。

    听完了纪秀玉的复述以及她的意见后，秦克眉头一挑，道：“妈，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你办事我放心，但还是要注意点分寸，不要落人口实，影响到你的名望与声誉……”

    秦克笑笑，打断道：“妈，不用担心我，我会注意的，我也是爱惜羽毛的人哪。我搞定后会告诉您结果的，您安心等着就好。”

    结束了通话，秦克脸上的笑容便下意识地敛了起来，凝眉沉思。

    姜为先老院士的夫人对秦克印象极好，自己丈夫的这个弟子现在早已青出于蓝名扬四海，是世界最顶尖的物理学家了，待她和姜为先却一如以往般谦逊尊敬、又透着亲切关怀，还经常带些吃的用的过来，虽说家里不缺这些，但这也是秦克的心意不是？

    尤其是姜为先退休、她又卧病在床t后，姜为先的众多弟子中，也就秦克宁青筠以及许清岩等寥寥数人来拜会得勤些，其他弟子都只是逢年过节时串串门。

    人心都是肉造的，老夫人又怎会不感动？

    现在她看到秦克，比看到自己的儿子还要亲。此时见秦克脸色有点不对，忙推了推丈夫，示意丈夫赶紧关心下秦克，看是否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姜为先对秦克的了解可比自己夫人深得多。

    他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夫人先不要急。

    过了片刻，姜为先见秦克终于松开了微锁的眉头，而脸上也透出果决的神色，知道自己这学生已经过反复思考、基本有了决定，才出声问道：“秦克啊，能不能说说是什么事？”

    秦克闻言一怔，他确实已有了初步的决定，不过见姜为先语带关切，又忽然想起眼前这位老院士教书育人几十载，经验丰富，在类似事情上的应对上完全可以多听听他的意见。

    秦克便开口道：“姜老师，是这样的……”

    他将情况说了遍，随后无奈道：“我和青筠当初想着以‘清木大学保研生’为第一道门槛，一来是为了省事，减少笔试人数的规模，二来是为学校增添些人才，没想到现在清木大学的学生中为了‘保研’已形成了一种病态的风气。”

    说到这里，秦克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凌厉：“而且我相信，类似的情况不只是在清木大学上出现，其他学校必定也有。我很担心夏国教育界的未来，更不想国内的高校为社会提供大量这样为了私利不择手段的‘优秀人才’，所以这股风气必须狠狠地扼杀掉！”

    如果别人到了秦克现在这样的顶尖名望，很可能会小心翼翼，时时注意细节避免“塌房”不假，但秦克本来就不是那么在乎名声的人，对于他来说，如果为了爱惜羽毛、保全自己的名望，做事束手束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做人，要做抬头挺胸顶立天地的人！

    做事，要做自己认为正确值得去做的事！

    秦克下定了决心。

    第一步，就是明令取消“清木大学保研生才能报考秦克、宁青筠的研究生”的条件，第二步就是彻查此事，再在全国公开处理，杀一儆佰！

    这股为了竞争保研资格而不择手段的歪风邪气，必须在全面蔓延开来前将之斩断！

    哪怕可能会被小部分人说他以大欺小、甚至中伤他为了亲戚而毁了三个本科女学生的前途也在所不惜！

    听罢了秦克的想法，姜为先眼里露出掩不住的赞赏。

    自己这个弟子那颗有如金子般的赤诚之心，依然如初，未被世俗名利所污染！

    “这次的事件从表面来看，是为了争夺成为你学生的入门资格，但根源不在于此。”姜为先沉声道：

    “现在本科毕业生越来越多，就业竞争压力越来越大，读研成了一种增强未来社会竞争力的方式，很多学生连适不适合做研究都不清楚，就一窝风地读研。而各大高校也为了所谓的‘世界级研究型高校’，使研究生数量超过本科生，而盲目鼓励学生读研，我认为这是不妥的！”

    说到这里，老院士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在师资力量跟不上，教研环境也跟不上的时候，更应该放缓脚步，练好内功，而不是一味求快求名！”

    他看向秦克：“我认为，目前具备扩招研究生条件的高校，只有清木大学。这些年来，得益于你的名望及与世界顶尖学者的交往，使得清木大学在国际上的名气迈上了几个台阶，也吸引了大批的国外优秀学者前来任教、做研究，这是清木大学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其他学校，哪怕燕大，也难以比肩。”

    姜为先见秦克很耐心地听他说话，丝毫没有半点不耐，心中更觉得满意。他在这个话题上点到即止，他清楚得很，正是因为夏国有了秦克和宁青筠，使得夏国在国际学术界的地位不断提升，对外国人才的吸引力也大大增强，才会使得国内很多高校盲目乐观，认为应该加快脚步，成为世界第一流的研究型高校。

    而又正因为秦克现在已是教育界的旗帜，在这个话题上，由秦克出面泼冷水反倒是不合适的，由他这老家伙出面向上头反映更合适。

    所以姜为先点到即止，换回原本的话题：“关于本科生一心保研的事，在你还在念本科时其实也有，不过近年来确实有越演越烈之势。”

    一旦保研成功，就意味着不用再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复习思政、英语、数学、专业等科目来挤全国统考这条独木桥、从千军万马中杀出血路，这又怎能不让想读研的本科生们趋之若鹜？

    老院士的声音透出几分的痛心疾首：“就像青筠的小表妹，从大一起就专注于保研，一切与综合成绩无关的活动都不参加，一切可能会降低绩点的课程、哪怕再感兴趣也不选修，而容易拿到高绩点的课程，哪怕再无趣也要抢着上……这样又能培养出什么人才？更别说她的室友们为了竞争保研而丧失了一个人的道德本心！”

    秦克暗暗点头认可，他知道老师是鼓励学生扩展知识面、尽可能地利用大学这个象牙塔来树立正确的三观、培养更宽阔的视野胸襟，这样只为了保研而学习的做法，老先生是绝不认可的。

    “秦克啊，你刚才的决定我很赞同，只是在方式方法上，我有一些建议，另外我更建议你再进一步，引导教育界对于保研的改革大讨论，这样才能尽可能地展现你的初心及胸怀……”

    听着老师的耐心指导，以及话语里透出来的殷切期望，秦克在轻轻点头之余，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亮。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