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随时赴死

    如铁深沉的夜幕，驱赶着暮光残阳，滑落到遥远的天际，静悄悄地接管统治整个世界，绚丽灿烂的天空渐渐被漆黑吞没。

    纵横交错的村道路灯瞬间同时点亮，显露出妙王村相对庞大的街道轮廓，由歪歪扭扭的“立、日、十”三个篆字，构成简单又繁复的古朴符文。

    老王家小别野的众筹席面早已散去，打算从村里唯一一支建筑工程队队长王国栋手里分包些工程来做的各行业小工头，又开始了第二场宴请。

    这一回，他们要的是一个准信，而不是老王在自家席面上，随口说说而已，模棱两可的小道消息。

    王国栋没有独自前去，拉上两个副手，还有一个老资格的泥瓦匠兄弟，大概是用他们挡酒。

    实在是喝的太多了，怕脑子拎不清，随口答应下了一些离谱的条件，亏是肯定不会亏的，就是会少赚点钱。

    对于盈利没达到预期，就嚷嚷着亏出血本的职业包工头来说，这简直不能忍。

    在副席上吃好喝好的女人们，撤席后也没离开，都留下来帮忙收拾杯筷碗碟，又分了吃不完的剩菜，竟然还剩下很多。

    热一热，还是可以吃的，当作明天早上喝粥吃稀饭时的小菜吧。

    村会计照例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指挥，老姐妹们自然会弄好善后事宜，就连剩菜打包处理，都没有人说二话，只要由得她们去商量。

    稍后，喝地较少的一位治保会老队员，就带上正式见过面，算是完成入职仪式的王磊，沿着村口的“一环”，在一盏接一盏的路灯照耀下开始巡夜。

    大概是不熟悉，一开始，一老一少两位治保会队员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或许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开话题。

    白色公文包里装满高度米酒的酒意翻涌上来后，老队员的脚步有些踉跄，懂事的王磊上前伸手搀扶了一把。

    两人相视一笑，治保会老人才忍不住开始传授巡夜经验。

    刚开始，还是磕磕碰碰的，发现治保会主任的儿砸听的津津有味，心里暗暗欢喜，就滔滔不绝地往外抖落。

    什么狗四趾、犬五趾，满地乱跑宠物狗，纵身上树是烈犬之类的不经之谈，治保会老队员都听的耳朵起茧了，王磊却含英咀华的连连点头。

    这些说不上是隐秘的话，竟然勾起了王磊早上找老支书雷金永借黄纸的回忆。

    “老太公家里的黑犬，好像也是五根脚趾……”

    王磊收起多余的发散思维，很快发现随着两人的步行走动，原本晚上八点过后，村民熄灯睡觉变得寂寂无声的村里，酝酿出一丝淡淡的灵氛道韵。

    “对我这样拥有村户籍的人，很友好！我怎么感觉到，强行驾驭浮空滑板，导致消耗过半，不知道从哪里找补的真气法力，一点点地恢复充盈……”

    正当巡夜两人走走停停，绕村走过三回，接近子夜，也就是深夜23点时。

    一头人形大鸟突兀的踏风而来，砰的一声，凌空撞到了什么，筋肉骨头往前挤压成纸片人，像是遇到无形壁垒似的，不得不滑落下来。

    鸟爪似的双腿，不偏不倚，整好落在妙王村村头牌坊上。

    瞬间，牌坊后面出现“霹雳雷震”，四个古色古香的云篆虚影，栲栳大小，灵韵隐隐，蛛网状的蓝白电光爆射而出，亟地纸片人到处冒青烟。

    老支书家门口犬舍里的“呼雷豹”瞬间睁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步行出了犬舍。

    软弱无力的尾巴缓缓竖起，掉落许多狗毛的尾端燃起无形的灵光，投射出一道漆黑的影子，自行断裂分开，化作一抹流光，奔向不远处的大豫华章。

    此时，雷光电网从四面八方倒卷收拢而下，犹如一面天罗地网，瞬间抓捕住这头人形大鸟。

    “什……”

    高频震动彻底粉碎了悍然闯入者体内的法力源泉，护体罡气顷刻间烟消云散掉，元气爆裂的雷霆闪电，亟地人形大鸟，当场变成血肉模糊的焦炭。

    “么……”

    闯入者嘴角冒出一缕暗红色血烟，整个人犹如被无数只手往后推的城墙，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村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烟里，走出四手四脚的双头怪物，看着妙王村的牌坊，露出罕见的畏惧神色。

    直到“霹雳雷震”四个法有元灵的云篆缓缓地消失退去，怪物才敢迈步上前，伸出一根中指，轻轻捅了捅焦炭似的纸片人。

    “别搞了……”薄薄的纸片充气似的恢复原状，伸手掸开同伙的试探。

    怪物左边是猫头人脸，额头有三横一竖的“王”字，脸色阴沉如水，右侧是狗头人面，满脸的傲慢睥睨，连命数在自己之上的同行，也不放在眼里。

    它们原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无意中招惹上强敌，半边身体都粉碎了，才选择交出半身自由的代价，合二为一的合体。

    当然了，多亏了无数树根根茎似的尸王血脉，才能维系着如此奇特的形态，长存在世上。

    “……仇鸦，你不是有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的，起来吧！”

    倒在地上的人形大鸟，犹如牵线木偶似的，被看不见的大手提溜着，重新站起身。

    “……尨虎，我们这一行，多嘴多舌的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

    褪下一层焦炭似的带翎皮衣，一位鸡冠头发型的俊美雄性，畏惧于云篆雷囚，凌空往后震退三步，离开了妙王村牌坊的有效笼罩范围。

    半空中，留下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身影，转眼过后，犹如湖面泡影一闪而逝，消失地无影无踪。

    被人形大鸟“仇鸦”唤出真名的双头怪物，满脸傲气、睥睨一切的尨鬼，两个头颅同时咧嘴，露出满口的獠牙。

    “妙王村在世地仙就要老死了，我从耳报神口中得知消息后，就动身离开隐居地，一路跋山涉水，没想到还是快不过你。”

    猫头人脸的鱼虎，对于“尨虎”的称呼很不满意，却也知道只有配合尨鬼夺取妙王村地仙，弄一个正经合法的身份，才能化邪为正，进入帝国体系内。

    人形大鸟暗忖以自己之力，很难破开在世地仙布置多年，已然根深蒂固的禁制，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即有了新的主意。

    “尨虎，其实我们可以合作！妙王村地仙的本体是一条五黑犬，老的快要死了。我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囫囵吃了，整好可以给你进补。”

    猫头人脸的鱼虎额头“王”字，几乎皱起横断川，有些疑惑不解。

    “那么，你想要什么？”

    仇鸦低下头，轻轻的笑了笑，掩饰住自己的贪婪眼神。

    “我想要妙王村的老樟树！我听章神童子说过，它可能是妙王村在世地仙的核心枢纽，几百年沉淀下来，比帝国本身还古老，根茎几乎遍布整个村落。”

    尨鬼和鱼虎两个头颅相视，彼此交换眼神，随着默默无言的交流过后，异口同声道：“成交！”

    仇鸦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神情紧张却还是缓慢地递出了右手，手肘部位延伸出淡金色，无数符文凝聚的锁链。

    “阴山鬼国盟约，断指血海誓言，有必要吗？仇鸦，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诚意？”

    人形大鸟摇了摇头：“尨虎，你们的信用早就破产，在我这里还欠了一大笔债务。想要精诚合作，就得用无法违背的山盟海誓！”

    尨鬼、鱼虎都有些无可奈何，却还是不得不伸出右手，任由淡金色符文锁链延伸过来，摄走体内一些很重要，无法分割的存在。

    真名、真灵、神魂，甚至是至关重要的“命”，不然的话，九条命的仇鸦真的不会出手，更谈不上合作。

    “如果我背盟叛约，你尽可以取走我的‘九命’……”

    鱼虎气呼呼的甩出自己的尾巴，被自己有意无意的糟蹋了七八根，却还是能看到昔日全盛时期的全貌，也是九条尾巴，九条命。

    “这个，我也有！”

    仇鸦讶然失笑，看着只剩下一条半尾巴的鱼虎，估计这半条命，应该落在尨鬼身上。

    仇鸦：万蛊尸王的血丹，竟然能将猫妖犬怪捆绑约束成一只新的怪物，还能保存各自的神志！蛊术，这种上古绵延传承至今的仙术，的确是不可思议，不可小觑啊。

    “鱼虎，你来自西南，身负梵教秘传……”

    猫头人脸的鱼虎忿忿不平，打断道：“别乱说！我背负着旁门大不列滇剑仙别传，三十六洞之首地涌金莲洞的隔代传人！”

    仇鸦一脸便秘的神情，良久过后，才叹了口气：“据说，你最擅长破界术……妙王村禁制就靠你了！”

    尨鬼深吸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即四手四脚两头的尨鬼不得不动了。

    鱼虎不知道从哪里擎出一把独股杵，迎风一晃，就变成了一根淡金色的金刚杵，缠绕着七色璎珞。

    浑身勃发的妖气，转成神圣庄严的蓝金色梵光，百川归海似的凝聚在金刚杵尖，细如毫芒，却无坚不摧。

    “唵……摩柯伽罗娑婆诃，破咒剑！”

    亟地人形大鸟仇鸦死去，用掉一条命的妙王村禁制，在术业有专攻的破禁术面前，余波威力仅仅电的双头怪物尨虎毛发根根竖起。

    作为禁制根本的“霹雳雷震”四个云篆，就被梵教大黑暗天神力加持的破咒剑刺穿了，受创不清地分头遁走。

    尽管奔走的方向不同，却还是同时落在村口老樟树树冠上，没入曲曲折折的树枝上，挂在大豫华章上自然抚育，缓慢地恢复着伤口流逝的雷电精气。

    所幸的是，昨晚被雷火击中，这点没有伤及根本的伤势，用不了几天就能修复。

    反倒是妙王地仙“呼雷豹”的影子，来到大豫华章附近，张口咬住一块遍布裂纹的老树皮，化作一副卷起的山水画轴。

    通体漆黑的影子，也因此拥有了五黑犬的血肉身躯，大豫华章默默地支付代价，维持着年老力弱的妙王地仙分身。

    大豫华章：召唤预备地仙过来？

    妙王地仙：不用！来者以鬼车画皮遮掩命数，以尸蛊道血丹熔炼妖、怪，背后妖影幢幢，深不可测，招呼他过来，不是送死？

    大豫华章：只拿走锦绣山河图，够吗？无须真元葫芦，也可完成地仙位格转移。

    妙王地仙：我已做好准备，随时赴死！

    村口老樟树无风自动的抖擞着，发出琳琳琅琅的玉片互相撞击碰撞的清脆声，就像是为壮士送行的饯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