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来意

    盛南锦听着一怔。

    平日里这位邹姨娘可是和谁都不来往的，怎么今日竟会主动上门，难道是听了盛时的吩咐？要对她说什么话？

    甘兴媳妇也是一脸诧异，“哟，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怎么把她给吹来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盛南锦一头雾水。

    甘兴媳妇道，“不论是什么事儿，您直接借口身子不好推了就是。左右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她的事儿出头。”

    盛南锦笑着道，“你也别把人想得那么不堪，何况她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帮上忙的？”

    甘兴媳妇道，“也对，万事都有老爷呢。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您还是警醒些吧。”

    盛南锦点了点头，冲她使了个眼色，甘兴媳妇便亲自出门将邹姨娘迎了进来。邹姨娘穿了条草绿色的百褶裙，整个人就像初春刚冒头的嫩草，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任谁都会多看几眼。兼之身材纤细，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更是婀娜多姿。

    邹姨娘客气地与盛南锦打了个招呼，轻声道，“有日子没见着大小姐了，心里惦记得很，听说您身子已经好些了？”

    盛南锦不动声色地道，“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加之大夫用心，吃了两副药人就精神多了，如今也能下地走走，可不比先前只能赖在床上好多了吗。”

    邹姨娘微微一笑，“是啊，可见这用心和不用心还是有区别的。要是早些从田庄上回来，大小姐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了。”

    盛南锦听着心中一动——怎么好端端地忽然提起田庄来了？

    甘兴媳妇显然也察觉到了，神色紧张地盯着邹姨娘打量。

    邹姨娘却风轻云淡地整了整衣裳，好像刚刚说的话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句罢了。

    盛南锦见状便吩咐彩笺奉茶。

    邹姨娘接了茶，浅浅尝了一口，赞叹道，“还是大小姐这里的好东西多，连茶叶也不一样。哪像我们，平日里也只配用些茶叶渣子了。”

    盛南锦忍不住和甘兴媳妇互换了一个眼神。

    邹姨娘这是怎么了？

    每句话都像是别有深意似的。

    不明所以的盛南锦只能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姨娘要是喜欢，走的时候让甘兴媳妇包上一些，前些天才送来的，正好我也喝不了这许多。”

    邹姨娘连连道谢，“多谢大小姐费心想着，既如此我就不与您客气了。要不然啊……我娘家来人，怕是连口招待的热茶都喝不上，这要是传出去不是给府里丢人吗？”

    这话盛南锦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住口不说，故意端起了茶杯。

    甘兴媳妇机敏地道，“姨娘说的什么话，哪就能短了您？难不成卫姨娘还敢克扣您的东西不成？”

    邹姨娘无奈叹气，像是承认了甘兴媳妇的话似的。

    甘兴媳妇大惊。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盛南锦也终于明白了邹姨娘的来意。不过以她对卫姨娘的了解，那是个极会做人的，何况这些年盛时从不曾苛待过她，兼之自从惠氏去世后就一直管家，要说手里没有油水，鬼也不会信的。所以她更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可看邹姨娘的样子，又不像是信口雌黄。

    难道中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盛南锦轻轻放下了茶杯，故意问道，“别是有什么误会吧？卫姨娘贵人事忙，手底下的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姨娘可去问过卫姨娘了？”

    邹姨娘笑了笑，“整个家里独属我是最晚进门的，哪怕是几位姐姐记性差忽略了我，难道我还敢挑理不成？不过是来大小姐这里诉诉苦，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罢了。”

    找盛时诉苦不是更直接？

    为什么单单是自己？

    盛南锦狐疑地道，“姨娘喜欢就常来坐坐，我这里的东西多，一个人又不用完，你要是少了什么，只管张嘴说就是了。”

    邹姨娘道，“大小姐心善，可谁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回头对不上账，家里的管事问起来，我这不是给大小姐添乱吗？”

    甘兴媳妇原本听了盛南锦的话觉得十分不妥，正准备想办法将话圆回来，没想到邹姨娘会做人，把什么都想到了。

    甘兴媳妇顿时放心了不少。

    邹姨娘又道，“从前倒也没有这样过，这不是三小姐定了亲吗？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紧着那头，我们这边用些差的也没什么，三小姐嫁得好，家里面上也有光彩，咱们也跟着高兴。”

    也就是说，卫姨娘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做面子，竟然从公中的账面上私自调了东西，这件事不知怎么被邹姨娘给知道了，所以故意跑到自己的面前说了这样一番话。

    邹姨娘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盛南锦故作平静地道，“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邹姨娘见盛南锦如此上道，立刻笑着道，“哎哟，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哪能闹到老爷的面前呢？卫姐姐的脸上能有什么光彩？何况老爷辛辛苦苦挣得这样一个家业，最后还不是给儿女的吗？三小姐是家里第一个出嫁的，老爷自然高兴，哪怕多填补些也是应当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盛时还不知道。

    盛南锦继续问道，“那其他几位姨娘怎么说？”

    邹姨娘笑意更深，“窦姨娘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原本也不指望盛家养活。她那屋里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就算卫姨娘一两个月不给她派东西，她也能生龙活虎一般，不会吃半点儿亏的。至于包姨娘，既然跟窦姨娘走得近，哪怕是人家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点，也够她用的，唯独剩下我一个，两边不靠，所以才麻烦。”

    盛南锦总算读懂了她话里的深意。

    两边不靠……也就是说邹姨娘不是卫姨娘和窦姨娘任何一边的人，她对自己提起这些，是准备和盛南锦联手吗？

    盛南锦目光深邃地落在了邹姨娘的身上。

    邹姨娘一脸恬静，年纪也只比盛南锦大上几岁，身上仍旧带着几分稚气，活脱脱一个少女模样，也难怪盛时喜欢得什么似的，一月中有二十天都是在她房中歇息的。

    甘兴媳妇显然也听明白了，她眨眨眼，一时有些想不通。

    邹姨娘为什么要向大小姐表忠心？

    难不成还指望大小姐做什么不成？

    邹姨娘继续道，“幸好有大小姐照应，以后我还真得常来坐坐才行。”

    盛南锦顺着她的话道，“平日请都请不来呢，只要你不嫌弃，随时来都欢迎。”

    邹姨娘满意地笑了笑，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起身告辞，“虽说好了，可还是要以静养为主。要不然舅太太来了，见您身子不好，还不得和老爷拼命？最近把老爷担心得夜里都睡不好。”

    盛时常在邹姨娘那里歇着，邹姨娘自然对他的情况十分了解。

    盛南锦会意，立刻道，“可是父亲说了什么？”

    邹姨娘轻声道，“倒也没特别说什么，只是听他和方管事商量要给舅老爷准备多少仪程好，看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走上舅老爷这层关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呢。”

    盛南锦点了点头，“父亲年纪大了，夜里总睡不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劳烦邹姨娘多多费心，实在不行就请了大夫回来瞧瞧，起码开些安睡养生的房子。”

    邹姨娘道，“大小姐放心，我自然要盯着的。”

    这个‘盯’字用得巧妙，一语双关，让盛南锦暗暗赞叹。

    家里居然有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却被自己给忽视了呢？

    甘兴媳妇给邹姨娘包了一大包茶叶，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等人走远，甘兴媳妇这才脚不沾地地跑了回来，“大小姐，邹姨娘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