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少年期 归乡篇 第十二话「灾害的现实」

    难民营显得很冷清。

    若以规模来说，这里相当于一个村庄。如果是魔大陆的标准，或许还能勉强算上城镇等级。然而却欠缺活力，整体弥漫著悄然气息。

    而且相较于规模，人数也算少。

    因为看起来像是赶工搭建而成的木造房子里传出有人的动静，似乎相当多人滞留在此地，但是却感受不到生气。

    显得死气沉沉。

    在这个难民营的中央有个类似冒险者公会的场所。

    入口写著难民营总部，我们前往此处。

    进入内部后，发现人虽然不少，但这里的气氛果然也很阴郁。

    我满心都是不妙的预感。

    「鲁迪乌斯，你看那个……」

    艾莉丝指出的东西是一大张纸，上面写著这次事件的失踪者姓名。

    每个村落和城镇的名单被各自分开，按照五十音的顺序用细小的文字写著密密麻麻的姓名。

    而在名单的最上方，以菲托亚领地之领主，詹姆士·伯雷亚斯·格雷拉特的名义写著：「徵求失踪者、死亡者的情报」。

    「等一下再去看吧。」

    「嗯。」

    庞大的死亡人数，还有领主的名字不是绍罗斯。

    这两点虽然让我们感到不安，还是先前往建筑物的深处。

    在柜台报上艾莉丝的名字后，负责的阿姨立刻跑向里面。

    然后以吓人的气势带著一对男女又回到我们面前。

    我认识这对男女。其中一是长著白发蓄著胡子，明明一脸管家模样，服装却像是小康村民的壮年男性，阿尔冯斯。

    另一人是拥有巧克力肤色，打扮像是个剑士的女性。

    「基列奴！」

    笑容满面的艾莉丝冲向基列奴。

    开心到让我几乎以为她是不是有长尾巴。

    我也很高兴。至今为止都没获得基列奴的情报，但她看起来似乎颇有精神。情报之所以没有传达到保罗那边，说不定是因为在这一年内不巧错过。

    看到艾莉丝，基列奴也露出笑容。

    「艾莉丝……不，艾莉丝大人，您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讨厌啦，叫我艾莉丝就好。」

    基列奴的喜悦表情只维持了短短时间，很快就蒙上阴影。阿尔冯斯也以一种似乎很同情的态度看著艾莉丝。

    难道……我的内心遭到不安情绪袭击。

    「艾莉丝……到里面说吧。」

    基列奴的声调很僵硬。

    尾巴也直直竖起。这是她紧张时的样子，不是只为了艾莉丝回来而感到开心的反应。

    「我知道了。」

    看到这表情后，艾莉丝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乖乖跟著基列奴走向建筑物内部。

    我原本想直接跟上去。

    「鲁迪乌斯先生请在外面等待。」

    「咦？啊……是。」

    却遭到阿尔冯斯阻止。

    是吗，基本上我的立场也只是被雇用的人员，所以没资格听到重要对话吧。

    「不行，鲁迪乌斯也要一起来。」

    艾莉丝的口气很强硬。

    带著不由分说的气势。

    「既然艾莉丝大人如此吩咐……」

    艾莉丝的嘴角抿得比平常更紧，双手也紧握到发白。

    一行人沉默地通过短短的走廊，进入一间像是办公室的房间。

    中央放著沙发，角落的花瓶插著芭缇尔丝花。房间内部则是一张没有多余装饰，看起来很便宜的办公桌。

    在任何人开口之前，艾莉丝就自行坐上沙发。

    然后抓住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旁。基列奴一如往常，站在房间角落。至于阿尔冯斯则站到艾莉丝正面，以具备管家风范的动作行了一礼。

    「欢迎您回来，艾莉丝大小姐。我等先前已经收到大小姐归来的消息，所有人都翘首盼望……」

    「不用说这些开场白，直接讲吧。谁死了？」

    艾莉丝打断管家的发言，开口发问。而且语气还比在场所有人都更为强硬。

    「谁死了」。

    直截了当，毫不拐弯抹角。

    她的姿势端正，视线强而有力。然而我很清楚，艾莉丝内心的不安情绪正在激烈翻滚。

    因为，我的手正被她紧紧握住。

    「这……」

    阿尔冯斯似乎难以启齿。

    根据这个反应，答案大概是绍罗斯吧。艾莉丝是那种最爱爷爷的小孩，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模仿绍罗斯。如果真的是绍罗斯死了，就算是艾莉丝也会大受打击吧。

    最后，阿尔冯斯将答案勉强挤出口。

    「绍罗斯大人、菲利普大人、希尔达大人……三位都已经过世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手被握扁。

    强烈痛楚窜了上来。

    然而比起疼痛，阿尔冯斯告知的事实更让我的脑袋陷入混乱。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还未满三年啊，没错，事件到现在还不到三年呢。

    不，或许该说是再没多久三年就要过去了。

    「没有……弄错吧？」

    听到艾莉丝以发抖声音这样提问，阿尔冯斯点了点头。

    「菲利普大人和希尔达大人是一起转移，在纷争地带过世。此事已经由基列奴亲自确认过。」

    基列奴重重点头。

    「是吗……那基列奴是被转移到哪里？」

    「和菲利普大人们一样的纷争地带。」

    基列奴没说太多。

    只有叙述她是在步行突破纷争地带的途中，发现了菲利普和希尔达的遗体。

    虽然没有提及遗体的状态和找到遗体时的状况，不过根据基列奴的表情，我可以推测出一定很惨。

    只是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很惨。

    是遗体本身的状态很惨？还是遗体身处的状况很惨？或是基列奴在那里看了或听到什么让她更想转开视线塞住耳朵的光景情境？

    艾莉丝「哼」了一声。

    握住我的手不断颤抖。

    「那么，祖父大人呢？」

    「……被迫担起菲托亚领地转移事件的责任，遭到处决。」

    「太扯了。」

    我忍不住喃喃说道。

    「为什么绍罗斯大人必须被处决呢？」

    要求他负起那种天灾的责任，所以遭到处决？

    这什么蠢话。那种事根本无可奈何吧，难道是要他防范于未然吗？

    那明明是突然发生，甚至连一点前兆都没有。结果却要他负起那种事的责任？

    「鲁迪乌斯，你坐下。」

    「…………」

    艾莉丝拉著我的手，让我坐下。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脑袋中有难以言喻的感情正在不断旋转，强烈疼痛害我没办法顺利整合这些情绪。

    我的手好痛。

    不，其实连我也明白。

    就算没有前兆，即使无法防范于未然也一样。毕竟这次死了人，领地上原本有的田地和可以从田里收成的农作物都消失了，造成无法估计的损失。想必引发严重不满，也会遭到谴责问罪。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个人成为此事的避雷针。

    在生前的日本也是，只要发生什么问题，总理立刻会负起责任辞职。当时我总认为若要负起责任，应该要好好处理问题直到事态获得控制才对；不过同时也觉得辞职或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透过死亡来带走人们的不满，然后空出来的负责人之位则安排似乎可以期待的人物坐上。

    那样一来，多少可以平息一些累积的负面情绪……

    而且不只是这样。

    我想，这件事和那些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一定也有关。我是不清楚绍罗斯爷爷拥有多大的权力，但是他的权力起码大到一旦垮台就会被杀的程度。

    就像这样，我也可以勉强自己接纳这种做法。

    虽然可以……问题是，后果却是这种现状吗？

    冷清的难民营，欠缺活力的总部，我实在无法相信这国家真的有心重建菲托亚领地。

    要是绍罗斯还活著，说不定会更积极地行动。那个老爷爷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正能派上用场的人物。

    ──不，讲这么多全都是表面藉口。

    那些对我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

    重点是艾莉丝的心情。一考虑到这点，就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她的家人已经都过世了。

    我不知道菲利普和希尔达的死讯何时传到这里，是在绍罗斯被处决之前？还是之后？

    但是，总之绍罗斯在转移事件后还活著，还保住了一条命。

    不杀他也没关系吧？

    上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在那场灾害……在那次转移事件中有多少人失去生命？

    明明有无法用一两百当计算单位的人数死亡，为什么还要特地杀掉生还者？

    好不容易艾莉丝回来了………

    啊啊，可恶，想法没办法整合。我的手好痛。

    「鲁迪乌斯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就是现在的阿斯拉王国。」

    这根本不是可以用那样一句话打发掉的问题吧。

    阿尔冯斯，你的主人被杀了。

    基列奴，你的救命恩人被杀了。

    我很想这样提醒他们。

    「…………」

    可是却说不出口。

    因为艾莉丝什么都没说，那么就算我在这里大吼大叫也没有意义。虽说我受到照顾，而且算是亲戚，但对我来说，绍罗斯还是外人。既然身为家人的艾莉丝什么都没说，我啰哩啰嗦一堆也不是办法。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艾莉丝很难得地没有大叫也没有抓狂，只是平静提问。

    「皮列蒙·诺托斯·格雷拉特大人说想迎娶艾莉丝大人为妾。」

    连我也可以感受到基列奴散发出杀气。

    「阿尔冯斯！你这混帐打算接受那种提议吗！」

    她的怒吼宛如野兽的咆哮，让人感到鼓膜似乎会被震破。

    「你还记得那家伙说了什么吧！」

    面对激动的基列奴，阿尔冯斯一派冷静。

    「可是考虑到菲托亚领地的将来，受到一点限制也是无可厚非……」

    「嫁给那种男人怎么可能会幸福！」

    「就算是人渣，毕竟还是名门。可以找出很多在非自愿婚姻中获得幸福的例子。」

    「有那种前例又怎样！你有为艾莉丝设想过吗！」

    「我是在为伯雷亚斯家和菲托亚领地设想。」

    「为了那些，你打算牺牲艾莉丝吗！」

    「如果真有必要。」

    我愣愣地抬头望著突然开始争吵的两人。

    等我注意到时，艾莉丝已经站了起来。

    她放开我的手，双臂环胸，双脚张开，以抬高下巴的姿势站著。

    「吵死了！」

    音量大到连基列奴都伸手摀住耳朵。

    最近基本上都不会听到艾莉丝像这样以全力大吼。可是，她的精力到此耗尽。

    「……让我暂时独处，我要思考。」

    听到艾莉丝沮丧地这么说，两人似乎才猛然回神。

    首先是阿尔冯斯第一个离开房间，接下来是基列奴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艾莉丝，然后才走了出去。

    最后，剩下我还留在房里。

    我犹豫著自己到底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艾莉丝……那个……」

    「鲁迪乌斯，你刚刚没听到吗？就说让我暂时独处。」

    她的语气不允许我反驳。

    我稍微受到一点打击。仔细想想，说不定这是最近几年以来我第一次遭到艾莉丝拒绝。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先看了一下背对自己的艾莉丝，然后退出。

    在关上房门的前一瞬间，我觉得好像听到啜泣声，

    ★★★

    阿尔冯斯为我们准备了住处。

    是位于总部附近的建筑物，大概是给难民用的地方吧。里面并排著四间狭窄的房间。

    我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其中一间，把艾莉丝的行李送往隔壁房间。

    接著脱下旅行用的装备，换上城镇用的服装。

    把有著笨拙修补缝线的长袍丢到床上后，我离开房间。

    回到总部。

    原本想要找基列奴和阿尔冯斯稍微谈一下，却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因为没力气找人，所以我茫然地望著告示板。

    上面有这几个月以来已经看过好几次的保罗留言。

    「去中央大陆北部寻找」。这是在我十岁时写下的留言吗？

    现在的我即将十三岁。

    真是过去不少时间。

    接著，我看向死亡者和失踪者的名单。

    在布耶纳村那一栏，有一大串我知道的名字被列在失踪者名单上。

    但是，其中有一半以上被划了斜线。我瞄了一眼死者栏，发现那边写著被划掉的名字。看样子一旦确定某个人已经死亡，失踪者这边的名字就会被划上斜线，写到死者栏那边去。

    虽然失踪者的人数略多一些，但是死者栏的名单也是密密麻麻。

    因为在失踪者栏里看到罗尔兹的名字被划上斜线，我皱起眉头。

    我已经从保罗那里得知罗尔兹死亡的消息，不过倒是没听说死因。

    然后，在他的名字正下方。

    失踪者栏上出现了希露菲的名字。

    但是，被划上了斜线。

    怦咚！我听到自己心脏猛然一跳的声音。

    抱著：「不会吧……」的想法，我把视线转往死者栏。

    没在罗尔兹的附近看到这名字，改从上方按照顺序往下找，也没看到。

    就是找不到希露菲叶特的名字……怪了？

    「请问……这名字在这边已经被画上斜线，但是在那边却找不到……」

    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我开口询问职员。

    「噢，那是确定还活著的人。」

    听到这回答，心中大石终于放下。而且我还觉得那颗大石直接突破胸腔掉进腹腔，好像还会再穿过腹腔害我拉出屎来。

    总之，希露菲还活著的事实让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么，请问有对方的联络方式之类吗？」

    「不，必须是实际前来总部的人才有办法……」

    「名字是希露菲叶特，可不可以查一下？」

    「请稍等。」

    拜托职员后过了数十分。

    「很抱歉，对方似乎没有登记联络地址。」

    「是这样吗……」

    据说原因大概是没有定居下来，或者名单资讯是由找到失踪者的人帮忙更新，因此没有留下失踪者本人的联络地址。

    也有漏写的可能，但我不去想那么多。

    希露菲有很高机率还活著，现在先为这件事高兴吧。

    当然，我也会感到担心。

    例如她的发色。虽然和斯佩路德族的颜色有点不同，但同样是绿色。根据人神所说，诅咒似乎只适用于斯佩路德族身上，以前在布耶纳村，小孩子以外的村民应该也没有主动虐待希露菲才对。

    然而，这世上有很多冷漠无情的家伙。

    说不定希露菲正在哪个地方，因为发色遭受欺凌而哭泣。

    不，保罗说过她甚至能使用无咏唱治愈魔术。

    尽管只靠传闻来判断，但我觉得希露菲已经具备可以独自活下去的力量。或许她跟我一样，正在哪个地方担任冒险者。说不定她并不知道家人已经过世，还在努力寻找。

    既然希露菲在那场转移事件后能够幸存下来，这种可能性反而比较高。

    希望她千万别成了奴隶。

    总之，我在莉莉雅和爱夏的名字上划了斜线。

    鲁迪乌斯这名字已经被划掉。这里似乎有收到艾莉丝会过来的报告，那么应该也有得到关于我的情报吧。

    在保罗一家中，只剩下塞妮丝·格雷拉特这名字没被划上斜线。

    果然尚未找到吗？

    等人神下次又在梦中出现，试著问问他好了。

    等我调查完告示板后，艾莉丝还是没从房间出来。

    心情向来转换很快的她是不是头一次烦恼这么久呢？

    但是，历经漫长旅程好不容易回到故乡后，迎接自己的家人和温暖的家却都已经不在了。面对这种状况，就算是艾莉丝或许也会被击垮。

    ──果然还是该回去安慰她吗？

    不，再等一阵子吧。

    我一边思考，同时准备回到放行李的屋子。

    原本预定回去以后再忙这忙那，结果却想不出该做什么。

    那就休息一下好了。

    ★★★

    我正打算离开总部，却被阿尔冯斯叫住。

    他带我前往难民营总部的一间房间，要我坐下。

    眼前是阿尔冯斯，右边则是基列奴。两人也都坐著，是因为艾莉丝不在场吧。跟我不一样，他们很清楚所谓的主从关系。

    「那么，鲁迪乌斯先生。请你报告，简洁讲就可以了。」

    「报告？」

    「是的，报告这三年间做了什么。」

    「啊，也对。」

    我按照阿尔冯斯的要求，说明三年以来的经历。

    从转移到魔大陆上，遇到瑞杰路德的事情开始。

    后来我们登记成为冒险者，赚取每日收入并展开旅行。

    还在大森林引发一场骚动。

    然后在米里希昂遇上保罗的菲托亚领地搜索团，到那时才初次得知各方面状况。

    于是我们边收集情报边北上，在西隆王国又碰上事件。

    到达赤龙下颚后，偶遇奥尔斯帝德……

    我以和艾莉丝有关的事情为中心，极其简洁地叙述过程。

    阿尔冯斯原本静静聆听，却在最后……提及我们和瑞杰路德道别的情景时突然开口发问：

    「……那位护卫是回去了吗？」

    「是的，我们受到他很多照顾。」

    「这样啊。我原本想等情势稳定下来以后，建议艾莉丝大人给予正式谢礼。」

    「他不是会接受那类报酬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

    阿尔冯斯点点头，然后静静地把视线对上我的双眼。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精疲力竭。

    「那么，鲁迪乌斯先生……过去服侍绍罗斯大人的属下，目前只剩下我等。」

    「……其他的女仆们呢？」

    「根据众人没有回来的情况判断，可能死了，或是回故乡了吧。」

    「是这样吗？」

    那些猫耳女仆们也全灭了吗？不，说不定有几个人成功回到大森林。

    「明明受到绍罗斯大人的关照，实在可叹。」

    「大概是因为到头来只剩下靠金钱维系起的关系。」

    这样回答后，阿尔冯斯的扑克脸稍微动了一下。

    刚刚那种讲法是很难听，不过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原本我还在犹豫是否要让还年轻的鲁迪乌斯先生加入我等……既然能够如此应答，想来没有问题。你保护艾莉丝大人，把她平安送回本地。所以在此认可这份功绩，允许你加入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家的家臣团。」

    家臣团？

    看样子在场的人是那样的组织。

    「另外，接下来将举行家臣团的会议。你没有异议吧？」

    会议吗……

    发生转移事件前，应该也有在我没参与的情况下举行过这种会议。我猜，基列奴以前肯定也没有加入这个家臣团。现在就算包括我在内似乎也只有三名成员，以前想必有一大堆家臣互相讨论。

    「谢谢你让我加入，那么议题是？」

    我也不打算闲聊，直接提问。毕竟绍罗斯和菲利普都不在了，会讨论谁的话题根本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议题是关于艾莉丝大人的问题。」

    看吧。

    「讲得具体一点，我想讨论关于艾莉丝大人的将来。」

    「将来？」

    艾莉丝虽然回到故乡，此地却什么都不剩。没有家人，也没有家。已经无法恢复成过往的生活。

    「的确，绍罗斯大人与菲利普大人都已过世，但是伯雷亚斯家本身并未断绝吧？至少应该会准备给艾莉丝居住的地方吧？」

    「詹姆士大人是一位介意传闻的人物，我想他恐怕会拒绝收养艾莉丝大人。」

    詹姆士……是艾莉丝的伯父吗？

    他是目前的领主，我记得也是和菲利普争夺权力并且获胜的家伙。

    如果会介意外界传闻，的确不会想让欠缺贵族气质的艾莉丝成为家人。

    毕竟她在礼仪规矩方面也学得马马虎虎，很难把艾莉丝当成一般贵族子女安排。

    另外，詹姆士那边应该有艾莉丝的兄弟，可能还有几个堂兄弟。不难想像艾莉丝会和那些家伙起冲突。

    所以詹姆士对艾莉丝并没有宽容到明知会出问题还肯收养她的地步。

    「就算詹姆士大人真的收养了艾莉丝大人，会不会把她当成贵族看待也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我无法想像艾莉丝大人做仆人工作的模样。因此，我要否决这条提案。」

    对于这句话，我点头表示同意。

    也对，还是别那样做会比较好。虽说艾莉丝的态度已经圆滑许多，不过激烈的性情却没有改变，也没有成熟到被人瞧不起还可以忍著不出手反击的程度。

    「接下来，是皮列蒙·诺托斯·格雷拉特大人曾经表示，如果艾莉丝大人回来后无处可去，希望务必能成为他的小妾。」

    皮列蒙……应该是保罗的弟弟，我的叔父。

    原来他是诺托斯家的现任当家吗？绍罗斯爷爷似乎很讨厌这家伙……

    这个人物也是引发先前争执的原因。

    我看了一下基列奴，发现她闭著眼睛，眉头深锁。

    「虽然这提议还不错，但是皮列蒙大人有著负面传言。」

    「负面传言？」

    「是的，听说他试图讨好近来势力急速成长的大流士上级大臣。」

    这哪里算是负面传言啊？毕竟贵族也有很多问题，有权者想巴结更有权力的高层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吗？

    「大流士卿是在最近十几年累积起势力的人物，也是拥立第一王子，把第二公主流放到国外的有功者。」

    突然讲什么第一第二我也听不懂，我只知道收音机体操有第一跟第二。

    「而皮列蒙大人原本隶属于拥立第二公主的派阀……」

    「因为公主被流放到国外，所以他的势力急速减退？」

    「正是如此。」

    简而言之，这家伙是因为自己的老大输了，所以打算背叛到获胜的那一边去吧？

    「那样的话不也是一种办法吗？到底哪里有问题？」

    「鲁迪乌斯先生，你还记得以前那次绑架事件吗？」

    「绑架事件？」

    「艾莉丝大人被真正的绑架犯抓走的那次事件。」

    噢，是指我提案的那个事件吗？

    「那些绑架犯的幕后黑手就是大流士卿。」

    「…………哦？」

    「大流士卿只造访过菲托亚领地一次。听说从那时看了艾莉丝大人一眼之后，他就对艾莉丝大人极有兴趣。」

    「所谓兴趣是指性方面的兴趣吗？」

    「当然是。」

    也就是说很有性趣的他是向绍罗斯索讨艾莉丝却遭到断然拒绝，才试图直接绑架吗？

    真相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大白。

    不，实际上当时应该已经判明出真相，只是对手是个大人物所以没有把事情闹大。

    绍罗斯为什么要拒绝呢？

    ……是因为他讨厌这个大流士吗？这位老爷爷有时候的确会像这样感情用事。

    算了，事到如今，他当初到底是根据什么基准做出决定根本无关紧要。

    「皮列蒙大人如果真的把艾莉丝大人收为小妾，之后恐怕会找个什么理由把她献给大流士卿吧。毕竟皮列蒙大人似乎只把艾莉丝大人当成物品看待。」

    嗯，那个大流士是所谓的变态贵族吗？

    听说阿斯拉王国里有很多这种变态……不过对象如果是艾莉丝，品味算是不坏啦。

    问题是不坏的部分仅限于品味。

    「那么，这提案也是否决？」

    「不，虽说提到大流士卿本人，我也忍不住要皱起眉头。然而大流士卿是现今王都里最有权势的人物，艾莉丝大人或许会吃一点苦，不过身分和待遇应该都能获得保障。」

    「可是……」

    「如果只是一点任性要求，想来大流士卿会愿意代为实现。例如为了菲托亚领地的领民们设置开拓村之类……」

    原来如此，意思是只要成为有权者的女人，多少能动用对方的财产吗？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愿意让艾莉丝成为那种变态的所有物。

    「还有其他办法吗？」

    「其他贵族恐怕不愿与艾莉丝大人……既然绍罗斯大人与菲利普大人已经过世，艾莉丝大人几乎不具备作为贵族子女的价值。」

    价值……价值啊……

    所谓的价值是那样的东西吗？要我来说，我倒觉得艾莉丝本身就十分有价值……

    「鲁迪乌斯先生觉得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在我发表意见之前，可以先听听基列奴的看法吗？」

    面对突然的提问，我如此委婉回避。

    自己的想法还没有统整出结论。

    「我认为艾莉丝大小姐只要和鲁迪乌斯在一起就可以了。」

    「和我吗？」

    「你是保罗的儿子，塞妮丝也是米里希昂的有力贵族。既然出身跟血统都很明确，应该能成为阿斯拉王国的贵族。」

    不，实际上会如何呢？

    认为大概没办法的我看向阿尔冯斯。

    「并非不可能。保罗先生因为此次事件而立下功绩，只要利用这一点，应该可以让鲁迪乌斯先生成为贵族吧。但是，若想成为够格当上菲托亚领地管理者的身分恐怕有困难。我不认为皮列蒙大人会允许保罗先生的儿子拥有权力。此外，若是艾莉丝大人要嫁给掌权者，大流士卿与詹姆士大人想来也不会感到乐意。」

    我想也是……

    不过，这下我懂了。阿尔冯斯的想法完全著重于这领地要如何再生。

    「那么，只要鲁迪乌斯带著艾莉丝大小姐逃走就行了。」

    「那样一来，菲托亚领地会如何？」

    「由你来想出办法啊。」

    基列奴的回答很绝情。

    她和阿尔冯斯或许打从根本就不对盘。

    「由艾莉丝大人来统治绍罗斯大人深爱的这片土地，我等的悲痛心愿才得已达成，不是吗？」

    「那只是你个人的心愿，别把我算进去。我只要艾莉丝大小姐能幸福就够了。」

    「你认为她和鲁迪乌斯先生一起逃走就能幸福？」

    「至少会比嫁给皮列蒙幸福。」

    「领民该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何况艾莉丝大小姐在这方面原本就不受到任何期待。」

    家臣团有半数的意见彼此相悖。

    ──试著整合一下吧。

    总而言之，阿尔冯斯希望艾莉丝继承绍罗斯或菲利普的位子，治理这片土地。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就算被有点变态的贵族做了什么变态行径都是小事，她应该要忍耐。

    基列奴则认为那些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希望艾莉丝能获得幸福。为了得到幸福，艾莉丝应该要舍弃权力和家名，和我一起展开逃亡之旅。

    至于我本身，想法比较偏向基列奴。

    不是基于理性，而是基于感性。

    毕竟自己保护到现在的女孩要是落入那种跟猪没两样的家伙手中，那有多恶心啊。

    要是会演变成那样，带著艾莉丝一起逃跑还比较好。反正我也不在乎什么权力。

    然而，我多少也可以理解阿尔冯斯的主张。

    由艾莉丝继承绍罗斯过去著手过的事业。基本上，我可以理解他那种以这方面为重的思考模式，不过倒是没办法接受。

    算了，不管是哪一边都一样。

    「只是原地踏步呢。」

    我喃喃这样一说，正在争吵的两人都看向这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阿尔冯斯的提问，我如此回答：

    「不管怎么样，下决定的人都是艾莉丝。就算我们像这样进行讨论，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比起那种事情，该找出更有建设性的话题。没有其他可以讨论的问题吗？」

    阿尔冯斯哑口无言地看著我。

    基列奴也保持沉默。

    「如果没有，请让我回去休息。」

    这天的会议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