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触目惊心巨蠡贪（五）

    李春芳当然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赶紧上前说道：“陛下，汪司马虽然在仓场任上未能够将这般恶贼绳之以法，但是究其本心，也是为了朝廷的，而且若无汪司马的查探，恐怕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仓场中的各种情弊，臣以为汪司马还是有功的。”

    有了李春芳的助攻，徐阶、高拱等人也纷纷为汪道昆求情，朱载坖当然也就借坡下驴，说道：“既然诸位阁老为你求情，朕就念在你本心尚在的份上，将赃银交太仓，降两级以观后效。”

    汪道昆赶紧谢恩，这个时候葛守礼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也是当过总督仓场的人，但是在他担任总督仓场的时候，并未有这样的事情，这些小吏也没有向葛守礼行贿，这就让他有些不明白了，难道这帮小吏还搞区别对待吗？

    汪道昆这才为葛守礼解释了其中的原因，这帮小吏确实是很聪明，他们对于新任的仓储总督，首先是去了解他们的履历和官声，判断新来的总督仓场的官员性格，他们也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若是从地方升迁甚至担任过部院大臣的官员来当这个仓场总督，他们就会比较谨慎。

    因为这样的官员往往经历丰富，精明强干，熟悉衙门内部的各种潜规则，是不好糊弄的，这种人即便是贪官胃口也会很大，是小吏们最不愿意遇到的主官。

    而若是只有京官经历，没有外放的部院大臣，这有相对好对付一些，因为京官清苦，不少官员甚至是借了京债的，谋得这个肥缺说不定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这种情况，只要小吏们愿意出银子，大部分的官员们都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对于小吏们来说，比较麻烦的就是像葛守礼这样的科道言官出身的官员了，一般科道的官员最难打交道，他们一向比较难搞，一旦发现有什么弊端，说不定真的查下去，而且直接向他们行贿，风险实在是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是官员直接暗示，他们是不会这么干的，对于这些人，小吏们一般采取其他的办法。

    他们不是愿意查吗？就给他们制造事情，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到仓场的事情就好了，甚至会直接制造大事，逼迫官员离开。

    汪道昆说道，葛守礼不由得老脸一红，当年他确实是被这么玩了的，仓场每天都有事情发生，不是哪里起火就是有储粮受潮，反正自己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被抽了起来，现在看来就是这帮小吏在玩弄自己了。

    朱载坖不由得感叹道：“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州县之敝，吏胥窟穴其中，父以是传之子，兄以是传之弟、而尤桀黠者，则进而为院寺之书吏，以掣州县部院之权。”

    现在大明已经隐隐有了吏强官弱的局面，在六部还不明显，但是地方州县是很明显的，在地方州县衙门，官员受制于小吏，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更有甚者权力被群吏所架空。在一般的州县衙门中，群吏更是目无长官，大肆欺压百姓。

    知府和知县作为朝廷官员，有着固定的任期，任期满之后便会调走。但是小吏作为不入流的胥吏，没有明确的任期规定，而且这些人大多生长于当地，职务大多世代相传，如果小吏不配合主官行事，哪怕其职位再高也没有能力做到令行禁止，俨然是朝廷命官为流官而这些小吏是土官了。

    但是现在朱载坖还来不及处理他们，眼下的事情就是先处理京通仓的问题，朱载坖和群臣们商量起来，京通仓中的蠡虫，无非是三种，一是仓场中的小吏，二是他们雇佣的帮闲，三是为他们盗卖储粮，变现的奸商，这次朝廷不仅要啊收拾京通仓中的这帮蛀虫，连带着也要收拾为他们倒卖储粮的这些奸商。

    汪道昆之前已经调查过了，这帮奸商主要聚集在张家湾，因为朝廷为了补贴运军，准许漕船每船携带货物二十石，可在沿途贸易。运军趋于利益违法附搭私货，常常超出规定的载运量。不少运军沿途贸易迁延，要在张家湾将所夹带的私货卖完，同时有盗卖漕粮的，也要在此地从这些奸商手中购买粮食，滥竽充数。

    所以现在张家湾已经成了一个贸易集市，人口众多，这些奸商藏匿在其中，还真的不好抓捕，一旦仓场的风声传出来，他们做作鸟兽散，朝廷就算是抓获了这一班蠡虫，却也无法挽回损失，这并不是朱载坖要的效果。

    朱希孝建议，厂卫直接进驻京通仓，将仓场封锁，借口调查蓟镇军粮一事，就在仓场内部就地审讯这些小吏，三木之下，求何不得，在锦衣卫的大刑之下，不怕他们不开口，只要他们招供，这边厂卫就可以在张家湾按图索骥即可。

    这确实是个办法，仓场相对封闭，京通仓由京仓和通州仓构成，京仓有位于皇城四个门的皇城四门仓和散处于京城内外的禄米仓、旧太仓、南新仓、济阳仓、北新仓、大军仓、海运仓、新太仓、太平仓、西新太仓和大兴仓。通仓有四个，它们是建于通州新旧城的大运西仓、大运南仓、大运东仓和大运中仓。

    问题最大的也就是通州仓，朱载坖随即令朱希孝专办此案，务必要将一干蠡虫全部拿获，追缴损失的库粮，刑部和都察院也同厂卫一道去办理此案。

    臣子们领命之后，就赶紧去办理了，而朱载坖也派人叫驸马都尉李和入宫，李和入宫之后，朱载坖交给李和一个差事，去找李朝观，向他询问有关张家湾粮商的事情，朱载坖相信，李朝观作为大粮商，肯定对张家湾粮商事有所了解的，而且做粮食生意的，恐怕难免不跟京通仓打交道，同时朱载坖还将严绍庭派去和李和一道去，朱载坖交代李和、严绍庭，必要的时候可以吓唬一下李朝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