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论事

    苍茫大地间尸横遍野，至尊们尽皆默然，举目眺望，带着叹息之意。

    纵使他们守下了妖族此番攻势，但若是妖族来日再犯，则又当如何，下一次，天渊城恐怕再不会聚集这麽多的巅峰强者了。

    实际上若非陆尘带着一大批至尊问剑天渊，此番天渊定然会在那两位妖帝的攻伐之下迎来灭顶之灾。

    “永夜长城已毁，若来日妖族再犯，恐未有屏障阻拦……”

    一片寂静之中，那梁家家主看向陆尘，眸子之中的神色十分复杂的问道。

    “天渊不必存於世间了。”

    陆尘并未接过那梁家家主话头，而是转而这般说道。

    此言一出，那三家家主尽是震颤不已，有些惊恐的看向陆尘，不知陆尘到底是何意。

    不但是他们，就连那些至尊们亦是眉头微皱，心有疑惑。

    三家虽亦是天渊之人，但在先前的大战之上已然死了六成族人，死伤极为惨重，若如此陆尘尚且要将三家抹灭的话，至尊们虽不会出手阻拦，但也会觉得陆尘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只由你等死守。”

    陆尘面色平静而语。

    其与天渊有仇不假，但并不代表着陆尘便会抹杀他们对五域人族所做出的牺牲，相反，陆尘清楚的知道天渊，尤其是宋家所负之功德极大，不然不会连帝者传承也会对其礼让三分。

    事分两面，宋家有大功德在身不假，但陆尘不在乎，不过是血债血偿而已，你屠我满门，我便灭你亲族，一报还一报罢了。

    至於那些高高在上的虚影所言没有宋家，天渊如何守住之事，陆尘只觉得是个笑话。

    纵使我屠尽宋家一脉，又谈何破坏大局。

    我为古今第一至尊，我即是大局。

    而至於天渊其馀三家，虽有助於宋家，但不过是各相落子罢了，虽有大道之争，但无必报之死仇。

    故而当他们愿意毫无保留的在这场妖族南下之战中厮杀，陆尘也便不再去追究些什麽。

    那位几近帝位的修士所留下的禁制已然在历经岁月长河洗礼之後消散殆尽，时至今日，天渊已然不再是什麽禁区之地。

    而那矗立万载的永夜长城，也因岁月消磨而变得不再能抵御风雪，如今被妖族踏破，更是破败不堪。

    听闻陆尘而语，那梁家家主微微一怔，而後眸子之中有着异常复杂的神色显现，像是在震惊，又像是在哀伤。

    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说这般的话。

    万万年来，世人似乎已然默认了天渊中人便该世世代代的镇守此地，好像他们是什麽被流放於此的罪人一般。

    就连天渊中人自己，也同样以为自己便该世世代代镇守於此了。

    也因世人不知天渊之名，以至於天渊人心生变，後於五域作威作福，以宣泄心头之怨。

    如今闻得陆尘此语，就连那活了漫长岁月，早已不因物喜不因物悲的家主们也是情绪复杂，激荡不已，好似翻涌的浪潮一般。

    良久后，他们有些哽咽的向陆尘鞠了一躬：“我等替天渊众人，谢过道友此言，有此话，足矣。”

    齐家家主正色而语，其眸子竟是隐隐有些通红，全然不似一位活了无尽漫长岁月的老者。

    “不必谢我，我只是为天渊先烈而语，至於你等，若非今日血战不退，来日我定将一一清算。”

    陆尘淡然受了三人一礼，而後缓缓而语。

    此话一出，三人心中又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在那妖族南下之时，自己没有率领亲族弃城远遁，而是死守於此。

    如今来看，这个决定自然是极为正确。

    原先众人决定在帝者尚未出世之时，陆尘已然隐隐间有了天下第一至尊之像，可那两位帝者接连攻伐而来，也未能奈何陆尘分毫，甚至於使陆尘更上一层楼。

    至此之时，其已然算的上是天下第一至尊，若是有一帝兵在手，生死激斗之下，说不定能将古之帝者斩杀。

    这已然算的上是极为恐怖的境界实力，古往今来，恐怕也唯此一人而已。

    “我的想法是，五域皆需派两位至尊坐镇於此，除此之外，还需有两位道君携帝兵镇守，每百年轮换，方可勉强阻绝妖族於北海，除此之外，永夜长城，也需寻墨家巨子亦或是吴家家主以机关术与阵法重铸。而後勤物资补给支援，则由药阁以及百里家占主导。”

    此时此刻，占据五域四海半数至尊之位的修士们席地环绕而坐，安静的听着那年轻修士说着自己的念头。

    墨家以机关之术闻名，吴家则以阵法闻名，若有二者相助，永夜长城虽不能说完全恢复到最盛之时，但总归是好过如今的残缺之态。

    “道友有所不知，我等亦曾与那些顶尖势力协商沟通过，他们给的答覆向来是出钱可以，出人不行。且我天渊所需之法宝灵器，天材地宝，也需以一些古之禁术相兑，方才能从他们手中得来。”

    那陈家家主叹了口气又道。

    在场的众人皆是微微一愣，原以为天渊并不逊色於那些帝者传承，可谁又能想到，竟然亦是有受制於那些鼎盛势力之中。

    “若不愿意，我便一家一家杀过去。”

    陆尘沉声而语，眸子之中忽地有金光涌动。

    这金光一闪而逝，哪怕是陆尘自己也并未察觉到。

    “我没意见，正愁身处中土无事。中土第一批派出去的至尊，算我一个。”

    镇北王爽朗大笑，并不惧怕那妖兽攻来，相反是极为沉醉於这般厮杀之中。

    其一声喝下，周遭其馀至尊也是纷纷附和，热血沸腾不止，纵使是瑟瑟寒风也难以将之熄灭。

    “不急，我尚且要与五域那些圣地仙门以及帝者传承的商议一番。”

    陆尘摇了摇头笑道。

    激昂热血之中，那因大战而起的悲伤之意也是逐渐消散於天地之间，众人围坐一团，并不像什麽高高在上的大能修士，反倒像是江湖侠客一般，饮着美酒，唱着慷慨激昂的高歌。

    …………

    北域，煌煌剑谷。

    煌煌剑谷说是谷，实则是占地极广的一处仙门之地，里间尽是剑修，剑气常年缭绕，令得妖邪不敢近半分。

    与其馀北域剑修一般，煌煌剑谷也常年活在天渊的阴影之下，以至於抬不起头来，剑心困顿，剑不得出。

    直至那一日陆尘携万千长剑而问剑天渊之时，煌煌剑谷的剑修们方才重拾剑心。

    他们御剑北上，想要用追随陆尘问剑天渊，只是尚未到达天渊之处，又因陆尘与那天渊之人生死激斗的馀波激荡，不敢再进一步。

    纵使他们已然再复剑心，但毕竟不是傻子，知道若是强行在此时赶赴天渊，只怕是会满门尽灭。

    万般无奈之下，煌煌剑谷的剑修们只能是同其馀北域剑宗一般，仓惶而来，仓惶而去。

    在他们南下返回宗门所在之地的途中，妖族踏破永夜长城而来。

    那妖兽战吼之声震天彻地，万万年来，第一次有如此之势，那些问剑而来的北域剑修们自然是知晓有妖兽大军袭来，而且看其势头，极为无匹，好似无人能挡一般。

    剑修们大多依旧南下离去，只当是没听得那些妖兽的震吼之声。

    对於这些剑修而言，天渊打断北域剑修脊椎万载，已然是北域剑修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自然不可能说折返回去助天渊之人守城。

    相反的，他们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若那些妖兽当真能将天渊城尽数踏灭，化作一片废墟之地，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剑修尽皆向南，未有北返援助天渊者。

    唯有煌煌剑谷的一行人迸发了异常激烈的争吵，争论该是向北斩妖，还是向南返回宗门之地，坐视那天渊之地被妖族攻灭。

    煌煌剑谷的一行人分成了两派，一派人是觉得天渊之人作恶多端，对於北域剑修更是极尽羞辱，使得北域这般原本剑修如云的地方，如今剑道衰败到了如此地步。

    对於那段堪称是黑暗的岁月，北域的每一位剑修都记得一清二楚，正因为天渊的大手，以至於北域剑修千载以来都抬不起头来，如今天渊遭遇妖族大势攻伐，剑修们高兴都还来不及，为何还要向北折返，陪他们一起死在天渊城中。

    至於另一派人则是觉得一码归一码，天渊之人於北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假，但他们守城亦是真，如今妖族携大势而来，若当以天渊一城之力，恐怕难以抵挡，终将被妖族所迫，而倘若北域宗门愿意向北援助，那或许还会有一丝生机。

    天渊城若破了，那妖族定然不可能说就此停步，而後携大势南下，届时北域必将生灵涂炭，苍生尽数如浮尘漂泊。

    两派人马争论不休，迟迟没有定论。

    最後是那位一言不发的宗主开口问了那执意北上一派的首领之人，才有了定论。

    “妖兽携大势而来，我等纵使北上，亦如飞蛾扑火，这有意义吗？”

    “世间事非有意义便可，非无意义便不可，我辈剑修，遇不平之事若不拔剑，纵使如今剑心再复，又与昔日何意。”

    那人慷慨答道。

    宗主沉默良久又问。

    “若一去不回呢？”

    “那便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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