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且不论那厢李广收到书后,是如何一脸懵逼地被接到传讯的栾布追杀得上蹿下跳,还要抽出空来为太子、夫人二人对他的上心感激涕零的。

    随着太子回京的消息散播出去,长安这群对亲自讲武上林的皇帝望穿秋水的大臣闻到风声,纷纷不约而同地往太子宫上递了拜帖:

    咱们亲爱的靠谱的伟大的贴心的礼贤下士的未来老大,我们更伟大更靠谱更贴心更亲爱的现任老大他老人家,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摆驾回宫呢?

    刘启:?你们好好看看自己的岁数,真的有脸说我家大人是“他老人家”吗?

    他爹现在最多才三十七岁,不知道比这满朝诸公年轻多少(。)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刘启明面上倒也没真的这么刺人。他翻了翻这些拜帖,并没有全部应下,只打算挑几个大臣会面:他身为太子,难道是个大臣想见就能见得到的吗?

    “廷尉竟然也派人递拜帖来了,真稀奇。”

    刘启看着手中这份拜帖,不由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他将其摆到王?的面前,似乎是想确认一遍似的:“你也看看,竟然真的是他。”

    “张廷尉??”王?对着拜帖上的名姓调动记忆:“殿下去年跟我聊到的那位吗?”

    那个上惹刘恒,下惹刘启,目前逮着谁都敢弹劾的狠人张释之。

    “是。”刘启面色有些古怪地点头,而王?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张释之此前和他还有一桩恩怨在呢,如今竟然这么“不计前嫌”,大大咧咧地就递拜帖过来了?

    ……………….刘启自己该不会还惦记着吧?

    ??我当然没和他计较!”刘启在王?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无语,扬声为自己辩驳:“我只是有些惊讶!”

    不愧是能够靠着够刚名扬天下的廷尉,胆子是真的大。怎么历史上等刘启登基之后反而怕人家跟自己算账,老来失节了?

    王?有些可惜,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张释之感兴趣:老年糊涂归老年糊涂,现在不一切都还没发生吗?

    “既然廷尉都这么有胆量了,殿下不如就应了他吧。”

    “好。”刘启答应得很痛快,显然也很想看看张释之的表现。他又在拜帖里面翻了翻,找出了几张:“相国的......宗正的……………怎么绛侯也传讯了?”

    “?绛侯?”王?同样为之侧目:这个侯爵位在汉朝可是太大名鼎鼎了,周勃,周亚夫俩父子都很传奇啊!

    但刘启不经意打破了她的期望:“嗯,我姊夫,绛武侯的长子,名胜之。”当然要的不是同母的刘嫖,可是不同母的阿姊也是阿姊,这个姊夫也是实打实的。

    他以为王?在意外现任绛侯竟然没有就国的事实,继续解释:“因为尚了公主,姊夫他是跟着阿姊住在长安的。”

    当年周勃还没有去世的时候,出于对长者以及周勃功勋的尊重,公主跟着一起去了绛地也就算了。如今周勃人都不在了,那当然得以公主为尊。

    王?:哦,那就是夹在周勃和周亚夫当中,那个因为杀人被除爵,无人在意的老大。

    她一下子兴致缺缺起来,不觉得有什么再见的必要:身为堂堂列侯、文帝驸马,并且经历过他爹被风闻下狱的往事,周胜之未来都能不过脑子干出杀人那种事情,可见这人的智商也就这种可悲的水平了。

    周家人也是有点祖传的骄傲嚣张在的,但他爹他弟好歹有才有功啊!??他除了尚公主外还有什么?

    ………………有的爵位?

    王?眯起眼,电光火石之间,有一种模糊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周亚夫为何会成为未来景帝初期军功集团的首领?

    为什么周勃、周亚夫两父子先后都要被皇帝以“谋反”的名义下狱走过一遭,周亚夫甚至真的干脆没能脱身,直接绝食呕血死于狱中?

    留侯张良的儿子张不疑在文帝五年犯法国除,?侯萧何的孙子萧则因有罪免。他们俩个人的侯国要等到后面景武宣三代时期才会被陆续恢复,有人继承。

    平阳侯曹参的儿子曹?才能平庸,性格温顺,他的孙子曹时以后会娶刘启和王?的长女。宣平侯张敖和鲁元公主的儿子张被改封南宫侯,因为和吕家的关系自觉深居浅出,他的孙子张坐以后会娶刘启和王?的次女。这俩家都是标准有钱有名

    望还不惹事,绝佳的驸马人选。

    再往下数,虽然不及万户,但依旧名声显重的陈平、夏侯?、樊哙等人的儿孙也都没有什么争气的人选。

    周家既是罕见的万户侯,周勃、周亚夫父子又相继任重一时。汉初的军功集团不选择围拢在他们的身边,还能够去找谁呢?

    ......但周亚夫身上如果没有继承自周勃的万户侯爵呢?

    秦汉时期的政治社会,是一个爵本位的社会。官职的高低固然是权力的一种象征,但只有拥有爵位,与国同休,这才表明其在整个社会的体系中处于一种显赫地位。

    文景两帝打击低位军功贵族的一种手腕,就是滥赏天下百姓以爵位,强行拉近他们和平民之间的距离,甚至通过严苛的惩罚,逼迫他们向平民赎买爵位以维系自己身份的“高贵”。

    如果周亚夫没有在长兄因罪国除之后被推举出来,以条侯之名嗣周勃侯国的话。他当然还会是一方重臣,他所下的功勋依旧值得被封侯加官,显赫一时??但那绝对不会再是万户侯那样的显贵了。

    周家的万户侯都是因为周勃迎立刘恒的功劳而增加到的,而汉朝之后再有实打实的万户侯,都要到了卫霍横空出世了。周亚夫不提才能,是绝没有类似机会的??????七国之乱之前绝对没可能。

    那么。王?饶有兴味地思考:周亚夫还会成为军功集团们翘首以盼的下一任领袖吗?

    平庸但是位高贵的长兄,有才可是位卑爵轻的次弟。

    ??汉初的军功集团会选谁呢?他们还会一如历史上景帝初期那般团结紧密起来,乃至于威逼主上吗?

    “殿下不如就请这几位来吧。”王?言笑晏晏:“宗正为亲,绛侯为戚,廷尉、相国为重。如是四位既然得知,想必长安诸公或将无忧。”

    “陛下行猎在外,北境胡虏未平,殿下恰好也不宜声势过大,仅此四人足矣了。’

    刘启既然特意将他们的拜帖筛选出来,心里抱着的想法当然和王?是类似的。听到这话,他停下了本来还想再检索出几张有价值拜帖的手,痛快地点点头。

    “好。”

    这四张也确实足够了。

    他将那四张拜帖从一众中抽出,转向宫人:“呈给晁先生,劳烦先生主宴了。”

    “剩下的转给周舍人,让他代为婉拒了。”

    宫人称是,动作从容和徐地从命而行。王?看着刘启,面上好奇发问:“现任的绛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此前听闻过绛武侯持重的名声,据传他的次子也颇有谋略。现任的绛侯如此看来,应当也不堕其父之名吧?”

    才怪。但王?就是故意的。

    刘启的神情果不其然有些欲言又止的微妙。

    他看了看王?装出来的期待模样,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不怎么样。”

    “他为人横暴,脾气不好,但是却不懂得怎么收敛,时而会与人发生冲突。二姊和他争吵过很多次,但是他最后都很难完全改正。”

    “自从二姊有子以来,也许是忙着教养孩子,也许是对他的性格已经无奈了。他们倒是不怎么吵架了,只是他的脾气越来越暴了。”

    “......”王?无言。她盯着刘启认真看了半天,最后发出了难以理解的感叹:“公主竟然都没想过与绛侯决婚吗?”

    到底要有怎么样的包容心,才能和这种人继续一起过日子啊?!

    刘启一哽:“......因为虽然他们夫妻感情不是很好,但是毕竟有孩子了?”

    他迎着王?诧异的眼神,想起她上一段婚姻,和眼下同样被养在太子宫的宝儿,顿时哑口无言、改旗易帜:不,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夫妻感情不好该决婚就得决。

    “.....绛侯家毕竟是万户侯,并且二姊曾经有恩于绛侯。绛侯在那之后,虽然依旧横暴,但是对二姊是相当敬重的。

    他换了一个理由,这个倒是更为实际,让王?可以接受的。

    “当年绛武侯下狱,就是二姊上书证明武侯没有造反的。”

    如果没有公主作证,薄昭劝谏,太后发火,哪怕刘恒不打算像未来刘启要弄死周亚夫一样,只是打算给周勃一些敲打,恐怕周勃当年想要出狱都没有那么容易。

    这确然是救命的大恩了。经此一事之后,就算夫妻二人此前有再多龃龉,周胜之也绝对会对公主感激涕零。

    她明白了。

    王?含笑点头,手轻轻挽住刘启的胳膊,整个人倒进他的怀里,抬眼看他。

    “那么这次,公主也会来访吗?”

    “我还只见过长公主......不知道殿下还有一位二姊呢。”

    刘启摸了摸她的头发:“应该会来。”周胜之是以姊夫的身份来拜访他的,怎么说也得把他二姊带上??恐怕询问大人何时回宫的念头都是他姊的主意。

    只是“二姊和阿姊的关系本来就不算融洽。”他凑到王?的耳边,小心提点:“等到后来大人为她们择婚的时候。阿姊为嫡长,堂邑侯的食邑却只有一千八百户,是完全的下嫁。而绛侯家却是万户侯。”

    “她们俩的关系就更不好了......二姊不愿意和绛决婚,也有这方面的理由。”

    “你省着点在她面前提到阿姊。”

    王?眨了眨眼:原来如此,只有在夫家的爵位上能稳胜刘嫖一筹??她肯定会很在意绛侯的爵位。

    那可太好了。她还就怕这位公主对周家无欲无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