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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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前,渔娘收到范家村来信,信里说范家已经收到南溪县梅家送去的书籍,统共有两箱子,他们非常喜欢,专程写信来感谢渔娘。

    随信送来的还有许多年礼,管家梅应前来禀报,说范家村送礼的人先来的他们家,再去的范尚书家,他瞧着范家村给他们家的年礼,比给范尚书家的还丰厚些。

    为什么礼送的厚些,说明人家客气?

    外人才需要客气。

    范江桥范先生对他们家爷十分看重,当时去范家村的时候,范家对他家主子两人十分热情,还以为是自己人了,没想到终究还是客。

    渔娘笑了笑:“甭管人家送多送少,多少是个心意。”

    说到底,贺文嘉只是认了个师父,范江桥又不是他亲爹,怎么能指望其家族就视如己出呢。

    范家呀,排第一的是范家的族长,随后是范江阔这位尚书。

    范江桥对范家来说很重要,但他也代表不了范家的立场。

    人与人之间的交情么,都是慢慢处出来的。渔娘瞧范先生不着急,她就更不着急了。

    渔娘看了礼帖,随后把帖子交给梅应:“快中午了,他肯定在休息,你把帖子交给他看看,叫他心里有数。”

    这个他说的是谁,梅应不用问,接过帖子,随后又道:“淮安千户所的老千户已经退了,朝廷给齐雷的任命书今日一早就已经送去淮安。”

    “好事呀,堂姐夫妻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岂止是过个好年,齐家今年双喜临门,那叫一个喜上加喜。

    齐雷被提拔当千户,家中摆酒宴庆祝,贞娘夫妻自然要去。贞娘前几日发现自己怀孕快两个月了,去淮安给姐姐姐夫贺喜,正想说这事儿呢。

    谁料想宴席上的酒肉让贞娘有些反胃,忍住躲开人呕逆,薇娘见状也忍不住犯恶心,家中下人请来大夫,一摸脉就说薇娘有孕了,只是日子还短,需要仔细将养。

    齐雷大喜,千恩万谢地把大夫送走,回头就赏了府中下人两个月的月钱。

    薇娘和贞娘报喜的书信赶在大年三十那日,跟年货一块儿送到家中,渔娘真是替两位堂姐高兴。

    贺文嘉轻哼:“你心里只有你两个堂姐,可还记得你夫君二月里就要去贡院受冻?”

    渔娘忙哄他,给他夹菜:“记得记得,我哪里敢忘,这几日我跟家中绣娘学针线,正给你做厚衣裳,就是怕你在贡院冻着。”

    在叙州府,二月的天气已经回暖,那叫一个春雨润大地,春芽初露头。但是二月的京城里,还是棉衣棉裤不离身。

    说起会试穿衣渔娘也发愁:“只许穿单衣,不许穿棉袄,考试时只能在号房里抱着,不好动弹,穿几层单衣也冻人啊。”

    见渔娘这般心疼他,贺文嘉眉毛扬起来了,嘴上却叫惨:“会试三日一场,统共要考三场九天,这一不小心受冻发热,出不来,说不准就死在里面了。

    渔娘一咬牙:“师父早前就提醒我们早点适应京城的严寒,从今日起,要不你书房里就不放炭盆了吧,索性连火炕也别睡了,先适应着。等你勉强能忍受了,你再把棉衣换成单衣。你觉得可行?“

    贺文嘉不情愿,离会试还有两个多月呢,这么早就开始受冻,那真是受大罪了。

    J.......

    “行吧,听你的。”

    想到大年三十就要开始受冻,贺文嘉觉得不急在这一时,蹭到渔娘身边:“等明日吧,再怎么说,你也要让我好好过个年吧。”

    “等大年初一再开始?”

    “初三开始吧,咱们初一要去范家拜年,初二要去林家拜年,今晚你就叫我冻着,要真病了,不好出门跟人走动。”

    “那好吧,等初三再开始。”

    渔娘扭头摸摸他脸颊:“就这一回,等你考完会试,以后再不叫你吃苦受罪。

    贺文嘉咧嘴笑:“你说的话我可记着了,以后你要欺负我叫我受罪,我就去岳父岳母跟前哭去。”

    渔娘笑道:“你想去就去,我倒想看看,我爹娘到底帮你还是帮我。”

    “我岳父岳母最是懂礼,自然是帮理不帮亲。”

    “呸,我不能既占理,又占亲?“

    “呵,梅大娘子,咱们谁跟谁呀,什么亲的理的,只要你哄好我,爷叫你都占。”

    说着他的手就不老实起来,搂住她肩膀的手慢慢滑到腰间,渔娘怕痒,直躲他,贺文嘉却贴着她的腰不放。

    “要死了,你快松开。”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你过来些,我帮你揉揉肩,夫人过年安排家事辛苦了。”

    “你走开,你敢不规矩,小心你的爪子。”渔娘忍不住笑。

    贺文嘉贴上脸去,轻啄了一口她的嘴角,压低声音缓缓道:“你是我的妻,为夫怎么不能抱你了。”

    夫妻人伦,这才是天地间最大的规矩。

    “呀!”

    渔娘被他拦腰抱起,渔娘搂着他肩膀,又是笑又是气,拍他肩膀:“大过年的你若是摔着我,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敢,摔着我也摔不着你。”

    夫妻俩关上门来一顿胡闹,外间伺候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吭声,都躲到外面西厢房去烤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宅子外头响起了鞭炮声,守岁到这时的百姓在家门口放鞭炮,顺带给也在放鞭炮的邻居拜个年。

    屋里的福禄寿喜帐中,渔娘的脸颊绯红,额角的细汗汇聚到一处往下滑落,痒痒的,忍不住在身边人肩膀上蹭了蹭。

    贺文嘉随意扯来一张帕子给她擦汗,擦完汗后又给她找了找被子,一条胳膊掀开帐子要把帕子丢出去时,借着帐子外的烛光,这才发现手里拿着的帕子是她的贴身小衣。

    丝绸裁剪的小衣,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抖开一看,粉白的小衣中间绣着一支出水芙蓉。

    贺文嘉看得顺眼,舍不得丢出去,拿回帐子里放在枕边,小衣的系带缠着他的发丝,就这样睡了。

    隔日清晨醒来,渔娘睁开眼就看到她的小衣握在他手心,忍住红了脸,暗骂一句登徒子。

    贺文嘉觉得耳朵痒,右手熟练一捞,温香软玉盈满怀,蹭蹭。

    “不着急,再陪我睡一会儿。”

    窝在他怀中,浑身暖烘烘的,不过一会儿,打着哈欠渔娘又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瑞雪照,寒风过堂绮罗飘。

    夫妻俩一觉睡到辰时末才起,换了身见客的衣裳,梳妆打扮一般,用了几个包子喝了半碗粥,夫妻二人相携去拜年。

    范家、林家都要走一趟,家来后,使人去春和坊边上的一进院子请黄有功夫妻、朱润玉夫妻和石匀来家中欢聚,大年初三就过完了。

    随后,就是贺文嘉、黄有功、朱润玉、石匀的受难日了。

    先是停了火盆、火炕,几人年轻力壮还能扛得住。半个月又催着几人把身上的棉衣换成了单衣,不过两日工夫四人就病倒了。

    渔娘早有准备,请来京中极擅治风寒的大夫,给几人把脉开方,喝了三五日药汤,又养了几日,几人感觉自己又行了。

    穿着单衣读书写字,熬着熬着,倒也习惯了,除了写字的手上长了几个冻疮,倒也还忍得住。

    范江桥看到几人一顿折腾,倒也像模像样的,范江桥对渔娘说:“可找会看天气的先生问过了?”

    渔娘点点头:“听说那几日没有雨雪。”

    “那就好,他们已经受了两月冻,只要不下雪,也不怕太冷手冻得写不了字。”

    元吉十八年,二月初九,天气晴。

    乡试第一场正是今日。

    渔娘天不亮就起来,贺文嘉穿衣的时候她先去把他的书篮检查了一遍,随后又去看厨娘给准备的小炉子、木炭、小铁锅、面饼、干肉、大米、盐巴等物,

    这些都是管饱有营养又好煮的东西,贺文嘉前几日用这套装备煮了几顿了,保准操作熟练,不会叫自己饿着。

    渔娘陪他用了早食,住在小院的下人来禀,黄举人他们出门了。

    贺文嘉起身,擦擦嘴:“我也走了。”

    渔娘起身,阿青拿来一件毛披风给主子披上,阿朱拿来一个暖手炉。穿得暖暖和和的,收拾好后,渔娘跟着贺文嘉出门。

    早上起来忙了许多事,外头的天色还未大亮,夫妻二人上马车,刚走出兰草街,就碰到黄有功他们。

    张氏和魏氏也跟着去送考,马车出了兰草街,转弯了两道弯,半刻钟后才走出春和坊。

    马车驶上门前大街,一路往贡院去,这一路上各坊中不停有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汇聚到门前大街上。

    贺家马车上的灯笼中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慢慢地,前方,后方,微弱的烛光汇聚成一条闪闪的星河。

    学子们犹如溪流奔向大海,最终都涌向贡院前。

    “开门!”

    会试主考官,当朝首辅姚炳站在贡院门内正前方,他身后一排是三位副考官,分别是礼部左侍郎陆怀文,刑部侍郎张太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丁雨。

    贺家的马车停在贡院不远处的状元楼外面,仔细听贡院门口的官吏朗声宣读会试细则。

    宣读完毕,又等了两刻钟,家中下人来报,主子搜检完,刚才已经进贡院了。

    渔娘叹息,考科举可真不容易。

    “贺全带着贺升在贡院门口守着,我们回吧。”

    “是。”

    贺家的马车回春和坊,张氏和魏氏这会儿跟渔娘一驾马车,张氏有些忧心:“进贡院前搜检得十分仔细,夫君他们本来就穿得少,这脱了衣裳又要受回冻。”

    “张姐姐不用担心,这两个月他们都习惯了,不会出事。”渔娘给张氏一个暖手炉叫她捧着。

    魏氏也觉得没什么大碍:“渔娘说的是,他们年轻力壮的都受不了的话,那些头发花白的举人只怕进去就要病倒了。

    魏氏早就想明白了,考科举哪有容易的,这点苦都挨不过,以后碰到更难的事,那该怎么办?

    魏氏笑道:“说句实在话,若不是为了夫君考科举,我这辈子以后再不会来北方过冬,又干又冷,我真是受够了。”

    张氏也是如此觉得:“京城都这般冷,更北方那些守边的将士们不知道该如何挨过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曾益其所不能。”

    三人对视,都叹气,各有各的难处。

    相信他们吧,这是他们夫君从小努力的终点,他们会跨过去的。

    渔娘相信贺文嘉,在家耐心地等着。

    三场考试,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渔娘在家读书写字喝茶,贺文嘉在贡院作答、做饭、睡觉。

    她在享受,他在熬着。

    三场考试,最后一场考完,渔娘神清气爽地去贡院门口接他,贺文嘉浑身臭烘烘地趴在她怀里她也不嫌弃。

    贺家的马车调转车头回去时,渔娘掀开车帘,看了眼贡院里出来潦倒的举人们,人群中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王苍。

    贺文嘉不高兴了,趴在渔娘肩上扭动了下:“我冷。”

    “好好好,知道你冷,今儿你是祖宗,你说是啥就是啥。”

    帘子关上,贺文嘉伸脖子亲了渔娘一口,渔娘轻咳一声:“你别太过分。”

    贺文嘉轻哼:“怎么,我臭烘烘的就不是你夫君了?”

    渔娘觑他一眼:“你若不是我夫君,我一脚踹你下去。”

    贺文嘉顿时笑了,又十分过分地往她身上蹭,随后长叹一声:“总算考完了,这辈子受一次罪就算了,再不会来第二回了。”

    听他如此说,渔娘就知道他考得如何了,她的心也安稳了大半。

    回到家中,热饭热汤早就准备好了,渔娘陪他一碗汤面,又亲自伺候他泡澡洗漱,等收拾完了,贺文嘉穿得暖和地躺在她膝上,她拿烘得热热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头发擦到一半,他就在她膝上睡着了。

    渔娘也不着急,慢慢地把他的头发都烘干了,又拿牛角梳慢慢给他把头发梳通,这才轻柔地半抱着他,把他放在枕头上。

    阿青递过来一盒冻伤膏,一小盒价值一金的冻伤膏被她一次全用了,都抹在他的手上,盼着他手上的冻疮早日好。

    忙完了,渔娘坐在床边看着他疲倦的脸,从小一块儿长大,还没见他受过这么大的罪。

    打小发誓要过一辈子舒坦日子,有一日也会为一件事这般用心,老天爷也不会让他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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