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青天大老爷

    陆远成为县衙主簿后第一次去桥头河段防洪堤坝工地。

    从九品官员，可以称大人，出行可以带两名随从。

    李尚和王夏是由县衙安排给陆远的两名随从，这两人都是衙门新招的衙役。

    两人对能够成为陆远的亲随，感到万分荣幸。

    再来到桥头河段防洪堤坝工程现场，这里的监军已经换成了张监军，是一个高瘦的汉子，话不多，但不是奸邪小人。

    负责工地上征调民夫伙食的，则是换成了真味酒楼的朱昌朱老板。

    征调民夫的伙食有一定的标准，即便是严格按照标准来执行，也是大有赚头。

    在现场办公帐篷里面的胖瘦两个衙役，出了帐篷来迎接陆远。

    “恭迎陆大人！”

    胖瘦两名衙役一躬到底，神情极其谦恭。

    之前陆远是工地现场负责人，便是这二人的上司，如今升为了主簿，更是手握他们的生杀大权。

    陆远倒也没有主簿大人的架子，冲着二人摆摆手，示意起来说话。

    知道陆远要来巡视工地，张监军、朱老板等人早已经等到了这里。

    监军是军职，没有官阶的说法，但对应下来，是不如陆远的从九品大人地位高！

    但因为是军职，地方衙门便管不了监军，有事只能与监军商议，或者请府衙这边沟通与驻军行伍沟通。

    这也是当初刘监军有恃无恐的原因。

    陆远对张监军非常客气，与朱老板早私交甚好，一次简单打过招呼后，便与三人一起巡视堤坝工程现场工地。

    也不知道堤坝工程正在施工的民夫中谁喊了一句：“我们的青天陆大人来了……”

    突然之间就是一阵躁动，大家齐声高呼：“陆大人，陆大人……”

    也有人大喊：“青天大老爷……”

    施工的民夫迅速放下了手中的伙计，立即朝着陆远围拢过来。

    一旁负责巡逻的士兵立即紧张起来，以为民夫暴动，纷纷亮出了武器，进入警戒状态。

    等陆远搞清楚了状况，连忙对张监军说：“张监军，这不是暴乱！千万小心控制局面，不要起冲突！”

    身材高瘦的张监军点了点头，他军队出身，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军人，面对躁动的局面没有半点慌张，一双闪烁着冷光的眸子四下转动着，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陆大人，你就是我们的黎民百姓的青天大老爷，请受我们一拜！”

    也不知道民夫之中是谁带了个头，发出了一声大喊后就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随后便有人众人跟随，在场几百号的民夫竟然齐刷刷地全部下跪，口中高呼“青天大老爷！”

    陆远见了赶紧制止：“起来，起来，我不是青天大老爷，你们不要跪我！”

    在沧阳，能够被称为青天大老爷的只有一个人——正九品官员，沧阳县令韩元。

    能称大老爷的，出门是可以乘坐轿子的。

    按照朝廷的规矩，只有正九品及其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出门坐轿，被称老爷。

    不过，这等规矩虽有明文规定，但也没有设定相应的处罚标准。

    所以，许多有钱人家，在家里也被称作老爷。

    但想如今天这种局面，如此之多的人高呼“大老爷”的场景，陆远是万万不敢接受！

    官府一纸文书，便将数百民夫征调到了这桥头河防洪工程上。

    说是有工钱拿，但老百姓谁敢跟官府要钱？

    对他们所求的不过是能够平平安安出门，完完整整回家而已。

    可他们来了三个月，遇到的是张员外。这个号称“雁过拔毛”的张剥皮！

    征调民夫的伙食费本来就不高，张剥皮还从中抽走了三分之二！

    可想而知，这三个月征调民夫们吃的是什么了！

    如今，张剥皮被囚车押到了府城受审，背后贪官李理畏罪自缢……

    恶人得到报应的同时，他们也终于吃上了能够吃得下去的饭菜……

    也难怪他们会将陆远当作青天大老爷了！

    当然，防洪工程上最大的贪污现象并未得到根除——赵员外把持的石料运输生意。

    他将芮官山的山石替换成为了龙潭村的沙石，一来一回，大把银子就落入囊中！

    但征调民夫们并不会因此而愤怒，因为这是他们看不见的贪污，对他们眼目前的利益并无损害。

    至于以后，山洪暴发，堤坝因为建筑石料不达标而崩塌，造成数万难民流离失所的时候，他们如果还有命，自然会再骂偷工减料的赵员外和崔师爷……

    数百人齐齐下跪，高呼“青天大老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这让陆远热血沸腾，一股侠义之情油然而生。

    当官一任，当造福一方！

    “起来，都起来，你们都很辛苦，都不容易，但天灾无情，我们能做的只有防患于未然！都起来吧……”

    陆远大声招呼众人起身来。

    “陆大人，你是好人，是好官，是为民说话的好官，你一定会平步青云！”

    跪在最前面，一个满头白发，整个人都像是久旱的老树一般的老者，大声说。

    陆远看到老者眼中含着热泪，神情中充满了期许，不由得眼眶也湿了。

    陆远感激大家对他的深情厚爱，但说到平步青云，陆远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他是通过“举报有功”而上位成为主簿的，所以得到了升职，却也是触犯了官场大忌。

    此后再想往前半步已难事登天一般！

    就说这个防洪堤坝的劣质石料问题吧，陆远心知肚明，但能够有勇气将它揭露出来呢？

    如果这样做，他是不是又会变成第二个李理？

    师爷崔烈是有着马帮背景的人，同时在府衙这边也有过硬的关系网……

    但如果不将这个问题揭露出来，只要入秋，几场秋雨后，桥头河上段山洪一旦爆发，不必问这堤坝就形同虚设一般。

    到时候，桥头河下游的盟川、济川、汇川数万百姓的家园将会变成一片汪洋……

    中宋朝西南四省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固然化为泡影，还会产生至少五万以上的难民……

    陆远想想便是一阵心痛，同时内心也暗暗发了狠：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更何况还是一个崔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