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至柔且至刚

    次日一早，裴奈便开始尝试劈斩陨石外岩。</P>

    顾瑾珩就站在她附近，注视着她的每一次动作，在长枪落下时护住她的手臂骨骼。</P>

    逐北枪的枪风气贯长虹。</P>

    一次又一次斩击，敲砍在山壁上，发出阗阗巨响。</P>

    岩块震荡，不断有碎石滚落，激起尘土飘散。</P>

    然而陨石最外层的石壁始终没有开裂的迹象，这远比山谷之国二十一域的中间层壁要厚实得多。</P>

    当时她在邬族吹响号角后的危急关头，用长枪硬生生破开了第十七域通往下层的路。</P>

    那时双臂的骨头便已经出现了损伤，在藤网层时汇聚不了力气，手开始发抖。</P>

    此刻面对厚出数倍的外围山壁，裴奈有些束手无措。</P>

    “奈儿，该休息了，你的手臂在发抖。”顾瑾珩在旁边提醒道。</P>

    裴奈气恼地坐在地上，把长枪搁在一边。</P>

    顾瑾珩走过来，听她正在自言自语。</P>

    “给点出路啊，没理由因为先天体质就落人一头吧？各位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P>

    顾瑾珩的目光里携了几分疑惑，“各位？你在和谁说话？”</P>

    裴奈依次指过逐北枪、两只手臂、腰腹部，“它、它、它、它......”</P>

    顾瑾珩无奈，竟还顺着她说：“它们本就负担逾阈了，不要逼它们。”</P>

    他面向裴奈蹲下来，拉过裴奈的双臂，缓缓将衣袖推上去，观察她胳膊的情况。</P>

    然后一边用丹道神炁促进她身体的血液循环，一边按动穴位，让她好受些。</P>

    “还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手臂只会更严重。”裴奈这样说着，她仍然在烦恼。</P>

    顾瑾珩心疼地捏了捏她的手，眼里竟显出自责。</P>

    裴奈发现了他的这抹情绪，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又不是你干的坏事，你在瞎想什么？”</P>

    “到时候越苍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已经受了很多罪了，这种力量的悬殊，本就几乎无法改变，不应该由你来承担。”顾瑾珩似乎已经思索了很久，没有犹豫地对她说道。</P>

    裴奈摇摇头，“我们说过的，不是吗？内力越深厚的人，越不容易被丹道神炁禁锢，一旦他破开束缚，你便极其危险，远比我要危险得多。”</P>

    顾瑾珩不言，目光停留在裴奈的手腕上。</P>

    裴奈继续劝他：“更何况，最后大战时，雷来翁一定会同越苍一起出现，不管他们是向我方抛洒蛊毒，还是派出雷来翁培育的毒人大军，都只有你能解决。和越苍对决不能有丝毫的分心，韩睿泽又是远战，只有我来最为稳妥。”</P>

    所以大家都明白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P>

    顾瑾珩再清楚不过，但让爱人顶着致命危险迎难而上，每日看着她摧残自己的身体，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最痛苦的折磨？</P>

    裴奈左右也无事，脑子里琢磨着如何提升枪招的破坏力。</P>

    趁顾瑾珩揉按她的手臂，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一戳顾瑾珩的胳膊。</P>

    过了一会儿，裴奈将手收回，准备站起来，“我休息好了。”</P>

    “可是没多久......”顾瑾珩抬起头，看到她跃跃欲试的表情，轻叹了口气。</P>

    裴奈拿起逐北枪，再次对准已经被磨出无数深痕的山壁挥下。</P>

    山石裂坼的声音不断响起，从艳阳到日暮。</P>

    山壁被割出一道深坑。</P>

    盈千累万的枪印将陨石外岩一点点穿透，可是远远达不到曲前辈所说的程度。</P>

    或许她这样，对着一个地方深挖，半个月后他们便能离开，但于气力和爆发力的提升，还远远不足。</P>

    若无法轻松将秘境的石壁击断，她就没有资格直面越苍。</P>

    当日用过夕食后，裴奈便洗漱了早早休息。</P>

    进了营篷没多久，她就昏睡过去，恍惚间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揭起。</P>

    柔软的唇瓣贴在她的手臂上，无序地移动。</P>

    一点一点，密集地啄吻。</P>

    那轻柔至极的动作，充满了疼惜与难过。</P>

    裴奈徐徐睁开眼睛，看见了顾瑾珩于暗光照射下的侧脸。</P>

    “抱歉，吵醒你了。”顾瑾珩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令耳朵舒服的磁性。</P>

    裴奈的手腕还被他握在掌心，她轻轻挣脱，反手将顾瑾珩抱住，“抓住了，快睡觉。”</P>

    顾瑾珩拍了拍她的手，“乖，别压到，我抱你。”</P>

    山间的夜晚极冷，野风凛冽。</P>

    哪怕营篷挡风，也拦不住呼啸声后弥留的寒意。</P>

    裴奈的四肢都有些冰凉，刚好钻入顾瑾珩的怀中。</P>

    顾瑾珩将裴奈身上的衣袍给她盖好，然后牵过她的手，替她暖着手脚。</P>

    困意又逐渐涌上来，裴奈枕着顾瑾珩的胳膊，在他怀中慢慢睡去。</P>

    第二日清晨，仍旧是一样的经历。</P>

    不断地击石砍岩，直到顾瑾珩提醒裴奈停下。</P>

    裴奈放下逐北枪，劳累与疲乏，让她心中难过，甚至后仰躺到了草地上。</P>

    她试过无数种方法，可始终找不到改变的出路。</P>

    像是命运都在嘲笑她和明枝的身体。</P>

    天上的雾云迷蒙暗淡，耳边瀑布的水声喧豗不断，天地都在自然流转。</P>

    她再次苦思曲前辈提出的建议——“你应当问问你的枪魂。”</P>

    她的枪魂，是如水柔和，却无坚不摧。</P>

    水德近于道，善利万物而不争。</P>

    江海令百川峡谷、山河湖泊所归附，正因为它屈于百谷之下，且游走其间，便引百川归附。</P>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P>

    作为女子，体质相较男子柔弱，不可避免。一直以来，她都努力做到了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P>

    她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但她即将要面对的是活了几百年的世间第一武者。</P>

    裴奈借助浑树片寄于唐明枝的身体。</P>

    唐明枝虽然不矮，但身体常年生病，因此较为纤弱，在她死后，浑树片附于她的病体，才将病症治愈。</P>

    而越苍向来选取俊朗健壮的顶级体魄，在对方存活时强行覆替，完成身体的更换，借以永生。</P>

    他们二人的体格差距，霄壤之殊。</P>

    但是她偏不信这个邪，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阴抱阳，生天地万物。</P>

    没理由她作为女子，就注定无法超越越苍。</P>

    咆哮的泉瀑之声从耳中灌入她的脑海，裴奈咬咬牙，握住身旁的逐北枪，缓缓站了起来。</P>

    她轻功向悬瀑下方跳去，顾瑾珩在她身后不断喊着什么，但裴奈在水声中有些听不清。</P>

    她的大脑仿佛与外界隔绝，陷入一种混沌之态。</P>

    瀑布喷涌倒泻，最下方的冲击力极强，但裴奈目前冀求的，就是柔化至刚的大道。</P>

    她飞速转动逐北枪，替她挡下大多数激流的拍击。</P>

    裴奈站在瀑布下，感受着水势的变化。</P>

    水清照影，无有不洗。能方能圆，曲直随形。壅之则止，决之则流。</P>

    水化身形于大地，融生命于万物，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之间。</P>

    其德其道，是裴奈的逐北枪魂。</P>

    水流打湿她的全身，裴奈的皮肤感觉到疼痛，她仍旧扛着。</P>

    渐渐的，她抓住了一点势变之感，如同顾瑾珩的丹道神炁融入人身，但却是另一种形态。</P>

    她思想变化的瞬间，身体内部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轻盈。</P>

    像是以无色无象，触碰到了大道鸿蒙的溟滓，转见太素，起源变化，不生不灭。</P>

    裴奈以身去回应这种包容与撕控，内藏以为泉原，渊之不涸，四体乃固，泉之不竭，九窍遂通。</P>

    她不再转动长枪，反是朝天划弧一挥。</P>

    湍急的瀑水便自高空中途断绝，那断处边缘并不平整，反而高低错落，无序凌杂。</P>

    近处的顾瑾珩、远处的鞠连丞等人都看不明白。</P>

    为何水被枪风切断时，会出现这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