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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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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稷不知内里,只当是自己这段时日设局之故,惹恼了隋棠。气势便矮了一截,又顾忌她后背的伤,不敢强硬施力。故而哄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人便被推出了门外。

    确切地说,还是他引她到的殿门口。

    不然能怎么办?

    女郎动怒似一头小野牛,就一股蛮劲推向他,途中绊倒了烫酒的铜盆,差点溅湿她袍摆,他便只能托着她手臂顺势往后避过;他一退,她推势更胜,下来台阶时,踩空一阶,几欲跌倒,他退后腾出空间,将人往怀里带,如此她便推得愈发有劲

    了。

    下了台阶就半丈地便是殿门。

    她能见得一些光影,左手贴墙的一架铜鹤台正燃着灯烛数十盏,围圈照明,中央还有一盏高出一尺的巨大琉璃灯,如此十分殷勤地给女郎引路,告诉她殿门就在此。

    她便不偏不倚将他赶了出去。“砰砰”两声合了门,抽着凉气发出一点呻|吟。

    约莫是扯到了后背的伤口。

    蔺稷敲门,有些着急,“臣踢门了。

    “别踢,会伤到孤的。孤坐在门后。”隋棠带着哭腔,声音很轻,却一下压制了蔺稷的声响和动作。

    蔺稷缓缓蹲下身去,伸手抚摸殿门,在呼啸的夜风中,听到妇人在低泣。

    是成长和拉扯的阵痛。

    他的手搭在门面上,轻轻俯拍,一下接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拍落门上后,手未再离开。亦不知何时低垂的眉睫缓缓抬起,人随之起身。

    隆冬腊月,夜风袭人,他连大氅都没披,忍不住退身抵拳咳了两声。

    边咳边回了书房。

    用了一盏滚烫的姜汤驱寒,上榻就寝。

    翌日,蔺稷精神尚好,没有染上风寒,松下一口气。

    “不错,脉象平和。”林群把过脉,更是将提了数日的心放回肚里,叹道,“我就想着司空举行冬狩,已经足够劳神。还走一趟南阳,严寒时节,就恐您身子吃不消。这厢不错,司空将自己照顾得不错。”

    “你收收这幅样子,这才多少行军力度,旁人听去还以为我以后上不了战场呢!”蔺瞥了眼门边滴漏,即将辰时,是早膳的时辰了。

    于是,谴退林群,回来长泽堂。

    隋棠正在用膳,手中一盏用了大半的粥将将放下,接了侍女奉上的碟子,低头用一块点心,另有一碟子中布的菜肴剩得一点酱汁,侍女正在续菜。

    显然,她没有打算等他共膳,满屋子的人也只当他在政事堂用了。

    毕竟夫妻二人分开月余,蔺稷来而又走,不曾同榻,近身的侍女们多半觉得是小两口闹矛盾了。

    却不想,这会出现在这。

    一时间,侍女们多有尴尬,却更多的是惊喜。兰心赶紧请人坐下,让人添来碗筷,司膳传人将一道三鲜汤饼送来,又让膳房现烙了牛肉胡饼。

    “我来。”蔺稷从侍女手中接来玉箸,给隋棠布菜,推到她案前。

    是她喜欢的鱼茸汤。

    “孤够了。”隋棠将剩下的粥用完,起身道,“你用吧。”

    屋中气氛僵了一瞬,婢子们纷纷垂首,剩得司膳硬着头皮将新出锅的汤饼和胡饼奉上。兰心尚且幸运,因需要搀扶隋棠,当下在司膳无比羡慕的眼神中离开。然见隋棠行走路线,还是低声提醒,“殿下不去东侧间吗?”

    “去妆台坐会。”隋棠话语淡淡,“给手炉添两块梅花香饼。”

    兰心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跽坐在案的男人低眉用膳,汤饼热气腾腾,模糊他面目。

    “今日政事堂还有事,午膳我不回来用了。”蔺稷膳毕离开长泽堂时,过来西侧间与隋棠搭话。

    隋棠嗯了声,再无他话。于是蔺稷准备了一夜想与她道歉的话便尽数被堵在喉咙。

    在院门口拐弯的瞬间,见妇人独坐窗前,眉目聊赖又落寞。

    蔺稷碰了一鼻子灰,顿时生出两分心火。然转念一想,小姑娘到底鲜涉乱局,且这厢把她也被设在其中,一夜还是难以消化的。于是一点火气转眼散去,不忘回身唤来兰心叮嘱,给坐在窗前的人披肩衣裳。又道若是蔺禾一应有人来打扰公主,

    除非公主诚心愿意见之,否则都拒了,容她安静呆着。

    兰心颔首领命。

    已经腊月廿八,寻常政事堂除了值守的人其余都已休沐。这日来的都是掌管各处军务的官员,处理一桩要务。

    蔺稷携带郑熙、薛亭突临南阳抽检,三处屯兵地,正好三人分往一处。其中新野、镇平两地皆军容仪整,严守军规。只有唐河县守军玩忽职守,这处正好是蔺稷亲临,便亲眼见得三通鼓起,莫说迎敌破阵,便是第二通的持兵列阵前都不曾全

    部完成。

    若是个别兵士如此,尚可论为个人品性。然唐河守军五千,三通鼓起全部完成的不足半数。便绝对乃将领之过。

    彼时,蔺稷都懒得入主帐,只坐马上候人。足足一刻钟后,四个副将才匆匆边更衣边持器而来。而此地最高守将蒙烨更是压根不在军中,竟在十里外的“问花楼”狎妓。许是听到了风声,待蔺稷点将去捉拿,蒙烨早已破罐子破摔,令数十亲卫逃

    窜离去。

    蒙烨乃蒙氏旁支,父母早亡,独自长大,学了些江湖手艺。后得蒙乔施饭之恩,便跟随了她。

    当初蔺稷出兵雍州时,他曾以火攻妙计,开路做先锋,一日破城门,占得雍州城,立下汗马功劳。

    蔺稷曾计他常于江湖往来,性子不定,想其多历练,不愿与之快速升迁,遂只给了雍州主簿一职,没有直接授予刺史职。

    直到三年后,其又立战功,加之蒙乔为其求恩典,蔺稷遂决定将他升为雍州刺史。然蒙乔道是雍州多贫瘠,正是营造开发之际,蒙烨作战可以,行修建管理类事,恐多有耽误。遂请求将他调往稍成熟些的州镇。

    蔺稷考虑再三,将人调来物产富庶、人杰地灵的南阳。

    至此数年过去,平素看呈上的年终计尚且不错,不想根本禁不住查检。按照唐河镇参军回话,蒙烨私出军中、赌博狎妓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只是军中多惧其手段,不敢多言。也曾于朔康三、四两年密信传来司空府,但都石沉大海。便是今岁

    稷于邻县鹳流湖作战,也曾有兵士欲报之,却被蒙烨斩杀于长刀之下。

    是故,这日商议的便是对蒙烨的抓捕和处置。

    “蒙烨守军期,屡次赌博狎妓,久不归营,按军法乃死罪尔。念其有功,尚可赎刑。然逢上峰临检而领兵择逃,此与逃兵无异。罪不容诛!”开口的是蒙乔,“请司空将抓捕一事交于我部,无论活人死尸,我部定将其捉拿回来,以儆效尤。

    蒙乔没容旁人言语,自己开口说了意见,后予补充,“唐河守军中,凡此次临检不过关者,望能充于其他兵营中,加以锤炼。”

    前头蒙乔对蒙烨的处置提议,诸将都无异议,然后面对未过临检兵甲的处置,一下激起了蒙氏数将的不满。

    两三千人若合兵一处,还能称一声蒙家军。然若充于其他兵营中,每十人八人任意投入,便是被彻底打散了。一年半载过去,三两场仗下来,便只为“东谷军”了。

    “如此甚好。”蔺稷得了满意的回复,也不多浪费时辰,“此事宜早不宜晚,便由蒙娘将军全权负责。其间细节,你可与唐河参将蒋惠沟通。他参与了第一波追击,手上有线索。”

    “末将领命。”

    至此,政事堂散会,蒙乔却去而又返。

    “还有事?”蔺稷目光落在滴漏上,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午膳时分了......

    “妾回来,乃是为向司空当面道声谢。”

    蔺稷抬眸看她,“我拆了这处的蒙家军,你还来道谢?”

    “妾是感谢司空把捉拿蒙烨的机会留给妾,按理说,司空应当现时即追。”

    “我命蒋惠追了,不是没追上嘛!”

    “乱世之中,叛军之贼,要么重新自立山头,要么投靠旁人。来日见之,吾等除去便是。劳心费力地追击本也无意义,也就是说司空追击无果之后此番大可以不再追。但您一回来便独议此事,无非是不想让旁人杀了蒙烨,换言之是想把蒙烨留

    给妾处置,以给妾将功赎罪的机会。”蒙乔话至此处,乌亮的眸子黯淡几分,“毕竟当初是妾一手举荐的他,来此南阳作守军,更是妾的提议。这些年妾多有不察之过。”“

    “切莫这般说,他之错便是他之错。若如此归因,到头来还是我的不是呢,毕竟是我拍板的。”蔺稷给蒙乔倒了盏茶推给她,“说一千道一万,于公论,我信任你,不想同你生嫌隙。于私论,你不开心,四弟便难过。我才打他一顿,不想让他再伤

    心。

    后头话落下,蒙乔面上浮起一层绯霞。

    蔺稷这会见不得这个,一看到便不由想起,要何时旁人在隋棠面前论起他,她也能脸红呢?

    “你回去吧,有功夫与我道歉,且去开解开解蒙?一行。”

    这日天气尚好,晌午出了日头。

    蒙?便在司空府外的日头下,等蒙乔。

    “蒙家军将领犯了致命乃至会连累整个蒙家军的罪过,司空却依旧信任你我,只动蒙烨一人。”蒙乔回望司空府,“这总没有让他无条件信任的道理吧?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花钱养着兵将,总得让他赚回些!”

    话毕,也不待蒙娘是否已经想明白,蒙乔上马车离开。

    未几蒙娘也挥鞭策马离去。

    彼时已经日上中天,午膳时辰。

    逆着凛冽寒风,阳光普照在政事堂的每一处地界,一缕透过六菱花窗洒在书房长案上。

    蔺稷正在用膳,味同嚼蜡。

    小姑娘余怒未消,果然没有给他送膳。他夹起一箸菜苔,又丢开筷子。然转念一想,不送膳也对,是他自个说今日要在政事堂用膳的。她可不就不送了吗?这样一想,他又重新展颜,端碗拾箸。

    之后午歇。

    政事堂近来不再议事,他合该回长泽堂歇息去。他略缓了一会,将昨夜道歉的腹稿重新理来。然未至过半,想起昨晚郑熙的话,总觉哪里不对。

    郑熙说,白嘴莺哥是死于中毒。

    长泽堂中,暗卫营的人不动手,除了隋棠自己便没人能碰及她的东西。

    且白嘴莺哥养在她妆台旁,便只有可能是她自己动手的。

    那她毒死莺哥作甚?又用何物毒死莺哥?

    她能触及的毒药只有太后送来的丹朱。

    可是丹朱是毒药,她清楚的很,为何要试呢?

    蔺稷转着空茶盏沉思。

    片刻,豁然开朗。

    她试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她试,便意味着存在怀疑要验证。

    验证解药是否是真的,验证亲族同她说的话是否是真的......昨晚,她那样隐忍的哭泣,一夜都不曾消散的怒意,今日晌午凭窗露出的落寞,不是针对他,是针对她的亲族。

    ??她被骗,被利用如棋子。

    蔺稷推门往长泽堂去。

    屋内起身时,有过一瞬天子将人推入他怀的欢喜;在出门后的长廊中,却已被心疼和愧意取代。

    多少年了,她都是一个人。

    如今,是否觉得又剩一个人!

    “司空大人!”从政事堂书房后门出来,才走过小径迎面便遇上了兰心。

    “何事?”

    “婢子是奉公主之命来找您的。”兰心有些惶恐,眼睑垂得极低,“殿下说,这几日,她都不想见您,让您莫去扰她。”

    蔺稷眺望长泽堂露出的一角飞檐,冬日的阳光落在上头,冷光幽幽,“殿下午膳用的如何?”好半晌,他问来这么一句话。

    “比平时略少些,但也尚可。”

    “这会她午歇了?”

    “殿下在西侧间。”兰心摇首,“她不让婢子们侍奉,只说要一人静静。”

    “这半日,她一直一个人坐着?“

    “也不是,董大夫过来陪了她一会,但时辰比平时短了许多,就小半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罢了,都依她,你们好生照顾便是。”蔺稷挥手谴退侍女,兀自在风里站了许久,直到日影偏转方回去书房。

    上午歇,眼前影影绰绰都是妇人身影。

    妇人独坐窗前。

    同胞弟的那些嫌隙,一夜过去,她暂且搁下。来日路该怎么走,她也不着急思考。当务之急,她要处理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妆台前的紫檀木匣子内,还装着一颗剩下大半的丹朱。

    依旧足矣毒死人的药量。

    她要怎么处理这颗药。

    天子就那样不堪?

    蔺就那样值得?

    她要不要留着药,以防万一?

    纵是有昨日那一顿膳,亮出了彼此底牌,但是谁能保证人心永久不变!昨日一场,并不足以让她背弃血缘,更不足以让她彻底奔赴他!

    隋棠将匣子拉近打开,摸索到两个没有标签的瓶子,将里头的丹药倒出,握在掌心。这样的动作,晌午她已经做过一回。

    她想握紧藏起来,又想就此捏碎它。结果又倒回瓶中,徒留学心占了一手霸道又浓郁的梅香。

    丹朱便是如此,若直接遇水化开,便成毒药。若寻常只是将它切碎,她除了弥漫一股梅花馨香,并无旁的用处。

    日头滚去西边天际,又从东方升起。

    廿九到来,又过去。

    大年三十,隋棠依旧独坐妆台前,掌心香气一阵浓过一阵。

    她将紫檀木匣子合上,推在一边,唤来侍女更衣理妆。她还是没有做出决定,但今日过年,府中人人喜庆,宫中尚有宴会,总没有因她一人而累诸人不快的道理,亦没有为一事而乱诸事的道理。

    决定不了便放一放吧。

    一众侍女见她数日来,总算有了打扮庆祝的意思,自然个个欢喜。

    梳妆姑姑给她挽了飞仙髻,配的是蝶恋花九品华胜;司制给她着三重交领曲裾深衣,腰间环佩叮当。

    她让兰心给长泽堂的侍者们分发压胜钱,又开私库择了头面衣装,以备送去给杨氏和蔺禾。

    “要不要让司空大人过来,看看殿下?”兰心近身问道。

    论起蔺稷,隋棠心下一紧,正要说话,外院婢子来禀,“董大夫来了。”

    “廿八那日不是与她说,除夕不必过来吗?这大夫也太勤了些。”兰心打趣道。

    “去让她进来。”隋棠笑道,“记得封个压胜包。”

    董真入内时,隋棠已经梳妆完毕,掌事们各领婢子离去,西侧间窗台席案前,只剩兰心和几个婢子在。

    “董大夫。”隋棠跽坐在案,招手示意她坐下。

    “明岁初一不宜传医者,是故今个臣过来再给殿下请一次平安脉。”董真话语朗朗,同隋棠隔案坐下。

    “辛苦你走这趟。”隋棠揽袖,将手伸过去。

    “殿下,前头您不是想看跌打类的书吗,臣今日整理过来了。”董真三指搭上她手腕,轻轻按下,“今日臣陪您好好看看。”

    “孤要是的......”隋棠的话没有说完,秀眉急皱急展,她要的是针灸类书籍,从未提过跌打类,而董真乃特意说错,她三指尖捏了一枚银针,这个姿势随时可刺入她穴道。隋棠会意她的意思,转口道,“兰心,孤与大夫研究典籍,你待婢子下

    去,无令不得打扰。

    兰心不疑有他,点头应是。

    殿门开启又合上。

    “不管董大夫是何人所派,孤都要提醒你,小心说话,否则你未必能走出这里。”隋棠伸手过来摸索她切脉的手,“把脉就一会的功夫,你不会要一直按着吧。孤一个盲眼女郎,你不必如此。”

    “你这般,孤害怕,反而没法好好说话。”

    董真咬着唇瓣,垂眸收去银针,冲隋棠跪下,“臣无异冒犯,实乃有些话再不能忍住,特来寻殿下解惑。”

    董真这样一跪,反倒让隋棠无措,只伸手让她起来说话。

    “殿下,你觉得司空大人是个好人吗?”

    这一问,隋棠又觉无语,只道,“他是孤夫君,自然是好的。”

    “臣不是说这个,臣是指殿下心向司空吗?”

    “还是那话,他是孤夫君,孤自然心向他。

    “殿下不必使春秋笔法,你因何而来,为何而来,臣很清楚。”董真拉过隋棠的手,抚摸她手上那串十八子珊瑚手钏,“您若当真心向司空,嫁入司空府是为过日子生儿育女的,就不会带着这个避孕的手钏。你作为大齐的公主,是带着任务而来

    的,你和司空是天然的死敌。

    “竟是孤糊涂了,董大夫乃侍弄草药医毒的好手,孤隔三差五同你在一起,竟疏忽至此。”隋棠顿了顿,“你话至此处,又特来见孤,想是同司空对立之人了。到底想说什么,你说吧。”

    “恰恰相反,臣是受司空恩惠之人。”董真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眸似回到多年前的故乡,“臣的故乡是雍州,乃西北道五州之一。原是继司空兵出凉州后第一个被攻克的州城。东谷军接手此地后,调兵甲兴修水利,灌溉农田。甚至第三年时,得司

    空主张和推行,开始创办医馆学堂,臣便是首批受惠者。是故四年前,雍州招兵之际,臣凭借医术入了军中为医,后拜入恩师林群门下。但也正因为如此,即便开蒙所学圣人道,臣亦深知君臣纲常,但还是甘心追随司空!司空于我,是天神,是佛

    陀。但......”

    女医者顿下话语,许久未再开口。

    “但什么?”公主问。

    “但我连着两回,见他杀人如麻。第一回是他杀了太医署十数位太医令,第二回是他杀了京城之中四百余人......那些太医令中,有与臣一起读书的同僚,我们一起尝过百草,翻山采过药草;那四百人中,有我费了几天几夜才救回的妇人和老翁;

    他们就那样死了,死在臣视为神佛的人手里。臣不知对错,日日煎熬徘徊,日日想得人解惑,却又不敢与人说。

    “所以你寻孤?”

    “对,臣见你手上手钏,便知你的来意,知道臣便是说了,你也会保护臣。而且,你定然能够体会臣的感受,你能感同身受。臣冷眼瞧着,殿下是欣赏司空的。臣想问问,您是如何说服自己与之相处的?或者说求您给我解惑,我之心是否已经叛

    了司空?为何、为何我尊仰为神的人,他不辨善恶,拼命挥刀!”

    “你说你相信孤能感同身受,这又是为何?”

    “因为丹朱,第二枚丹朱。”

    隋棠至此恍然。

    在这之前,她曾两次手占丹朱香气出现在董真面前,虽然有心以梅花香片的气味掩盖,但到底还是未能躲过这位女医者的鼻子。

    女医者一颗赤子之心,亦是剔透之心,自是在这两次嗅都气味后,也知晓她同样的踌躇心境。

    故而今日有此一问。

    隋堂什么也看不见,然在此刻,却看见了青台上的莘莘学子,青台中藏纳的典籍一册册搬出,供他们学习吸纳。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他不仅仅生杀予夺,他分明已经开始还之于民。

    “你来寻孤解惑,孤解不了。但是孤很感谢你,你为孤解惑了。”

    “殿下何意?”

    “你初见司空,他施惠于你,你尊他仰他似神佛。所以见他不辨善恶举屠刀,便无法接受。而孤初闻他,便被告知他是鬼蜮修罗,后见他闻他之种种,乃利民惠民之举,便觉他其实并非十恶不赦。”隋棠面目柔软,眉宇清朗,“然他既非神佛,亦

    非修罗,他只是一个人而已。是你高看了他,亦是孤轻视了他。”

    随着隋棠最后的话语落下,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日天气阴霾,晨起便酝酿着一场雪。朔风越吹越紧,从窗牖的缝隙灌入,然拂在人身上,却无人觉察寒意森森,唯觉清明舒畅。

    “多谢殿下。”董真深叩首,话语哽咽。

    “是孤要谢你。”隋棠的手搭在那个紫檀木匣子上。

    殿中又剩了她一人,她摸了匣子许久,直到天色慢慢暗下来,天空飘起小雪。她让兰心去请蔺稷,“和司空说,孤有礼物送给他。”

    蔺稷来得很快。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隋棠始终没有出来,他便给她寻了个身体抱恙的借口。这会闻兰心的话,三步并做两步走。

    隋棠在殿门口等他,能看见半丈处,一副模糊的轮廓。

    “你站在雪里病了,要孤侍奉你吗?”

    “殿下今日灿若春华,臣被摄住了。”蔺稷走上前来,“殿下有何物送臣?”

    “伸手。”隋棠将一颗药丸倒入他掌心,携他入殿中走到博望炉前,“扔进去。”

    蔺稷照做。

    很快,浓郁梅香传出来。

    隋棠道,“这是第二枚丹朱。”

    蔺稷怔了怔,猛地侧首看她,竟长久无言,只牵上她的手。

    隋棠道,“昨日七妹过来絮叨半日,闻三郎特意从新安郡带回许多烟花,孤想看烟花。”

    蔺稷别过脸,将汹涌泪意逼回,“我讲给你听,很漂亮很漂亮的。”

    隋棠笑着颔首,披上厚厚的雀裘,被他扶着踏出殿门。

    未几,从新安带回的烟花便悉数搬来院中,在轰隆声中以此升空闪耀。

    “现在燃起的是满天星,在天空炸开,星落满银盘。

    “这会是游龙戏凤,金光闪闪,从地上燃窜而起,直上九天。”

    “现在乃牡丹真国色,紫色,红色,金色,都簇拥在一起,花开满堂。”

    “一梭烟花,满城诗画。”一刻钟的时辰,主景的烟花已经放完,蔺稷引着隋棠回来廊下,看剩余一些小烟花。

    “三郎讲得的真好听,孤应该看到了。”隋棠仰望夜空,“孤仿佛在梦中见过。”

    “殿下方才的礼物至珍至贵,然我只能藏于心间,不能常挂于口,教世人知晓。”蔺稷抑制心中激动,“看在如此烟花盛景的份上,我还能再要一样旁的吗?”

    隋棠挽唇笑起,“你说吧。”

    “你可时时唤我三郎,我却还得声声唤之殿下,我想唤个更亲近的。”

    “清泉濯石白,白石粼粼尔。”隋棠还在看绚烂星空,“孤......妾有小字,阿粼。”

    烟花明明灭灭,今生和前世在轮转。

    一样的烟花,一样的除夕,不一样的年份。

    这是隋棠嫁入司空府的第一年。

    蔺稷陪着她,共赏烟花。

    【妾遗憾,去岁除夕,无人分享如此烟花盛景。】

    【除非时光倒流,否则郎君补不了。】

    时光倒流了,阿粼。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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