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第四卷 第十二章 认（一）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东方胤以本来的样子和陆枫一起跟着邹冰恕去见夙沙夫人，邝雍和仁翼留在客栈，看着禾方和夕夕他们。

    夕夕早起见到禾方，突然害羞起来，觉得好不自在，连吃饭都不会了。等邹少主他们走了，梁品兼问想不想上街转转，夕夕心不在焉，“下午再说吧。”

    梁品兼看看她，无奈笑了下，对禾方道：“你们想不想说说话？”

    禾方微笑点头。

    夕夕的脸腾地红了，起身就往房间走。禾方对梁品兼、邝雍和仁翼微笑告辞，跟上夕夕。

    梁品兼对邝雍和仁翼道：“我回房间候着，你们也可以休息会儿。”

    邝雍虽然有话想问梁品兼，不过回头再说也行。

    夕夕匆匆进了屋子，没关门。禾方在门口想了想是否该问一声，还是直接进了屋，掩上门，自行沏好茶水叫夕夕来喝。夕夕在桌旁坐下，没有面向禾方。禾方喝茶发呆，等夕夕说话。

    夕夕憋了半天，嗔嗲道：“你怎么不说话！”

    禾方莞尔道：“夕夕想听什么？”

    夕夕鼓了鼓劲儿，“……你跟我走吗？”

    禾方：“去哪里？”

    夕夕：“你想去哪里？”

    禾方：“……夕夕。”

    夕夕：“嗯？”

    禾方：“你说喜欢我，是怎样的喜欢？”

    夕夕：“怎样的……”

    禾方：“有件事我想先告诉你，如果你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请你别生气。”

    夕夕看向禾方，“……什么事？”

    禾方认真道：“我不能成婚生子，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而且，还没钱。”说完自嘲笑笑。

    夕夕集中精神回想了刚才听到的话，脸更红了，“你是说，如果你有能力，愿意跟我喽！”

    禾方乐了，解释道：“我说的没有能力是天生的缺陷，所以……”

    夕夕露出个尴尬的表情，别开视线，“你在想啥呀！”

    禾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应该先告诉你。”

    夕夕瞟了禾方一眼，偷着乐，抿了抿嘴，挑起眼角，“那你是不是——从来没亲近过女孩子？”

    禾方诚实道：“长大以后确实没有。”

    夕夕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禾方跟前，俯下身，将脸颊凑近，“亲亲。”

    禾方看着眼前如蜜桃般红润的脸蛋，笑着亲了一下。

    夕夕缩了缩脖子，满心欢喜，站直问禾方：“你是不是第一次亲女孩子？”

    禾方：“记事以后应该是。”

    夕夕得意非常，又把另外一边脸凑过来，禾方又笑着亲了一下。

    夕夕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对禾方道：“这样就行了。”

    雨停了，夕夕兴高采烈拉着禾方逛街，梁品兼和邝雍、仁翼跟在后面。禾方本想到钱庄把邹少主给的黄金换成散钱给夕夕买东西，夕夕说用她的钱就行，并说她就算不卖毒药也能赚到钱，到时候让禾方给她帮忙。

    夕夕又看到红家小店，想想还是进去了。

    扈一凡见她来还是有些紧张，警惕道：“有事吗？”

    夕夕白了他一眼，“来买东西，照顾你生意。”说完便找红秀看首饰去了。“我想要对简单点的耳环。”

    红秀温和道：“好。”随即取出几对给她看。

    夕夕一眼便看中了一对红玉装饰的，忍住没拿，问禾方：“你觉得哪对好看？”

    禾方：“夕夕喜欢什么颜色？”

    夕夕：“……都可以。”

    禾方看看夕夕，又看看那些耳环，拿起那对红玉装饰的，问道：“这对怎么样？我觉得红色比较适合你。”

    夕夕半眯着眼睛也没藏住笑意。

    禾方问红秀道：“请问可以试戴吗？”

    红秀微笑道：“当然可以。”

    禾方轻轻地帮夕夕佩戴，“痛就告诉我。”

    “嗯。”夕夕体会着此刻的愉悦，不想多说话。

    戴好了，禾方点头微笑，夕夕照照镜子，很满意，爽快付了钱，谢过红秀，对扈一凡道：“我在这里玩两天，很快就走，不用担心。”

    扈一凡这会儿倒不担心了，只是好奇道：“这位是？”

    夕夕：“我的好朋友。”说完挽着禾方走了。

    禾方对扈一凡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们出门时与红豆交错而过。

    红豆现在沉稳了许多，她回头看看远去的一行人，问扈一凡：“熟人吗？”

    扈一凡回答：“和邹少主一同来的人。”

    红豆：“哦。”

    邹冰恕一行人到千华山领主府拜见了夙沙夫人，夫人让人带他们到家中小坐，见了夙沙莲。可惜邓咸英已经走了，没有见到。和夙沙莲交谈很愉快，虽然他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似的。

    邹冰恕：“谢谢你对红秀一家的照顾！”

    夙沙莲：“领主客气了！只希望汤洛金早日平安归来。”

    邹冰恕：“他回来应该好好感谢你！”

    夙沙莲：“那就多和我比两场，指教指教。”

    正说着，双双来了，见有客人正要回避。

    邹冰恕眼尖看到她，招呼道：“双双吗？我是悦原少华山的邹冰恕，幸会！”

    双双上前行礼，“邹少主好！”

    双双看清旁边的陆枫和东方胤，凝住视线，“我叫双双，请问两位是？”

    陆枫：“在下陆枫。”

    东方胤：“在下东方胤。”

    双双端详着他们，又仔细看东方胤的眼睛、相貌、骨骼。夙沙莲没有说话，顺着双双的视线看东方胤。邹冰恕不知有什么问题，安静候着。

    双双诚恳道：“恕小女子冒昧，敢问东方兄可否与夙沙兄切磋一下剑法？”说完看看夙沙莲。

    夙沙莲会意颔首，看向东方胤：“还请不吝赐教。”

    东方胤思索片刻，看看邹冰恕和陆枫，答应了。

    于是出到院子里，拔剑试了招法，两人都只稍稍用了几分力，然而双双已经看出了端倪。

    双双叫住夙沙莲：“夙沙兄。”

    东方胤也停下来。双双看着他，恳切道：“您能跟我去见白峪峰大人吗？”

    东方胤嘴角微弯，垂眉颔首，“我也正打算去见他。”

    踏破铁鞋，几经周折，终于在白府的老宅里见了面。陆枫和邹冰恕看到这一幕都很动容。

    东方胤和白峪峰对视许久，一样的眼眸，青丝见白首，一句称呼也叫不出，只因为这内情谁都清楚。

    白峪峰转身进了里屋，东方胤伫立等候，纹丝不动。白峪峰走出来，将一封信递给东方胤。东方胤郑重接过，缓缓取出，展开——

    “逆子不孝，无法侍奉父亲，还擅自做主将您的孙子托付给了一位能人，他是关师傅的徒弟，一定会将您的孙子培养成才。请您收养一名义女为您养老吧，请您教她剑法武功，让她日后能认得出白家的后人。

    如果有缘，亲人团聚，请不要怨恨您孙子的母亲，是我一意孤行，还骗她身体没事，让她为我生个儿子。她们一族从来没有男子，您的孙子是奇迹。

    她含泪将我和儿子撵走，但我自知寿限将至，不想让您太难过，结果还是让您伤心了。我错了！我不后悔，请您原谅小子的固执。

    在儿有生之年，必将日夜为您祈福！昊天。”

    父亲的字写得真好！就算这么想着，还是忍不住感伤。父亲的情真意切，现在的自己或许能有些许的体会。

    东方胤抬头看着白峪峰脸上岁月雕刻出的皱纹，轻轻唤了声：“祖父。”

    白峪峰：“唉！”

    半晌无言。

    旁边的双双湿了眼眶，不想落泪，抬眼看向夙沙莲：“谢谢你陪我找了这么多年。”

    夙沙莲轻轻道：“他回来了。”

    双双满脸感动，“嗯。”

    东方胤听了，有一种温暖却又苦涩的心情。“您早就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

    白峪峰看着东方胤，点了下头。

    东方胤垂下目光，“我九年前得知了实情，却一直不敢来见您……”

    白峪峰明白，他伸手拍拍东方胤的肩，“昊天说你是奇迹，果然不假！”

    东方胤抬起视线，“爷爷……”

    白峪峰：“唉！你见到你娘了吗？”

    东方胤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只知道她姓童。”

    白峪峰历尽沧桑的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几分欣慰。“你应该去找她。你不必担心将坏消息带给她，她应该已经猜到昊天不在了，她见到你一定比我还高兴。”

    东方胤模糊了视线，险些潸然。

    白峪峰：“我们家的人对亲人表达情意的能力都不强，我倒是从双双身上学到了许多。”说着上前一步拥抱了东方胤，“欢迎回家！”

    东方胤愣了一下，终于伸出双臂抱住爷爷，“嗯，我回来了。”

    白峪峰拍拍孙子的背，“真结实！”

    东方胤满心感动，说不出话。

    白峪峰松开怀抱，这才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胤：“父亲让我随义父姓，名字是父亲起的，叫东方胤。”

    白峪峰：“好听！你义父还好吧？”

    东方胤露出哀容，“义父九年前去世了。”

    白峪峰：“……这样……你现在孤身一人吗？”

    东方胤：“……有朋友。”

    白峪峰：“……成个家吧，最好有两个孩子，一个姓白，一个姓东方。”

    东方胤：“……”

    白峪峰笑道：“这只是我的希望，不小心说出来了。”

    东方胤：“爷爷……”

    白峪峰：“唉！给你介绍一下，双双是我收养的女孩，不能叫义女，应该是孙女。对了，昊天给我写信的时候你多大？”

    东方胤：“义父说我是癸巳年一月出生的，父亲没告诉他是哪一天。”

    白峪峰：“那双双差不多小你五岁。”

    双双看着东方胤，轻轻叫了声：“哥哥。”

    东方胤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他好好回应道：“双双，辛苦你了！”

    双双摇摇头，“不辛苦！双双能得到白大人的养育，是难得的福分，能找见哥哥，才觉心安。”

    白峪峰笑了，“遇见双双是我的幸运。说来惭愧，曾经我也消沉了好几年，有些怨天尤人，逃避世事。后来见到一个这么小的女孩，”说着还比了一下，“因为稍稍与常人不同便被丢弃了，可她那么有生命力，那么坚强。

    我终于觉得昊天说得有道理，便收养了她。我希望不要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能相依相伴，所以给她取名双双。”

    双双腼腆笑了，夙沙莲也难得的显露出一丝欣悦。

    白峪峰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中午先尝尝家乡菜吧，有话吃完饭再说。”

    东方胤温顺道：“好。”

    六个人围坐在一桌，气氛很温馨。东方胤为白峪峰斟酒，无言相敬，白峪峰很高兴。东方胤敬了夙沙莲和双双一杯，双双又回敬了他一杯。夙沙莲敬了邹冰恕，又敬了东方胤和陆枫。邹冰恕和陆枫先后敬了白峪峰和夙沙莲。一顿饭吃好，半饱微酣。

    白峪峰带大家去了另一间景物别致的厅堂，“你们可以先聊几句，不着急。”说罢带夙沙莲和双双回避。

    看着白峪峰离开的背影，陆枫轻声道：“白大人如此体恤，实在令人感激。”

    邹冰恕看向东方胤，“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胤：“问问有关观临子的事，然后……”

    邹冰恕：“你要留下来吗？”

    东方胤：“……”

    陆枫看东方胤忧心忡忡的样子，决断道：“我认为你应该把青龙剑的隐秘、还有其他促使你决定不成家的事告知白大人。”

    东方胤很犹豫，“……要说吗？”

    陆枫：“你以为自己承受别人就不会难过，其实你没有给别人了解的机会和选择的权利。你不能替别人做决定，应该把实情告诉重要的人。”

    东方胤：“即使明知道他们会因为无力改变而难过？”

    陆枫：“最后才得知真相才是无力改变任何事，会更加难过。”

    东方胤：“……”

    陆枫：“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

    东方胤：“为什么？”

    陆枫：“我们尽量别把人生过成悲剧然后还觉得自己很厉害扛住了所有事吧。”

    东方胤：“……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

    邹冰恕虽然不清楚还有什么隐秘，但他很认同陆枫刚才说的话，当然东方胤最后那一句说得也很对。

    陆枫：“而且，我认为你还应该告诉禾方。”

    东方胤：“……”

    陆枫：“除非禾方跟夕夕走了你也无所谓。”

    东方胤隐隐含怨看着陆枫，邹冰恕暗自想笑。

    东方胤垂眉沉思，许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