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第四卷 第十三章 寻（一）

    南木林雪的春天还有阵阵寒意，隐蔽的房屋不见了主人，隐含着某种特别的气息，却找不到关联的痕迹。

    任梧凤独自坐在屋子里，半闭着眼睛。落雪没有人认识律皊，可律皊确确实实熟悉这里。好在有南枝等人可以证明，他不是魂魅。他若是真人，那他消失的方法很可能是某种法术。他真的是无泪吗？他会那么高深的法术吗？

    “月相”目前情况不明，也无法确认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比起无泪可能活着的原因，任梧凤更想知道如果律皊真的是无泪，他会去哪里？他说不会揭发自己，独孤岛和朋园这么多年都安然无事，竟然不是因为他死了？难道不可笑吗……

    深渊，柳西，凤巢。

    南枝在律皊住过的房间又一次仔细检查了他的衣物用品，还是没发现什么线索。他的东西都很简朴平常，而他本人却很特别，看不出有什么目的，更没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现在想来他出现时略有蹊跷，又突然消失不留痕迹。少主没有生气，却那么在意，甚至显出焦急。

    南枝当然会保守秘密，说少主带律皊去了陶居（注：陶居在榆乡，位于柳西南边，是任梧凤生母陶夫人的住地）。下属们发现二少主行踪成谜，只是这种事时有发生，也没觉得怪异。

    然而南枝知道，这次不同以往。那日少主神思焦灼，问她觉得律皊可有异样，她像往常一样如实作答，说律皊勤谨淳和，不像是有所图谋的人。少主说律皊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了，南枝惊诧之余回答虽不知是何种法术，但她没发现律皊做了什么对不起少主的事。

    她不是想为自己没有觉察而开脱，只是确实觉得奇怪，不明所以。没想到少主突然动了情，说要抱她，她一直有所期待，当然不会推却，无论是安慰也好，替身也好，只要他高兴就好。唯一有些顾虑的，就是少主应不想让她怀上孩子，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那个能力。好在月事正常，不用慌张。

    少主抱她时真的温柔，她告诉自己少主看着的人并不是她，但这没关系。她本想在少主睡着前离去，不曾想少主挨着她睡了一夜，早起也没想抹去什么，对她似乎还更加温和了些。

    南枝知道不能有妄想，只是一如既往对少主一心一意，只是多了些可以回味的感触和情绪。

    她不是他的伴侣，却也不再是谁的玩物，她很感激。虽然也羡慕像律皊这样能让少主真正在意的人，但人各有命，她不想强求破坏，损人不利己。

    如果少主将律皊找回来，如果律皊也愿意，她或许可以教他如何让少主尽兴。少主在意的是像律皊这样好相处的人，也算难得了，只是不知他是否被人操纵，为何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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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朝贺得知的消息让大人们有了各自的思量。英雄会的新规表明了皇家想破格广纳人才，有人欢喜有人担忧。

    英雄会是相对公平的赛场，在评选、比试中做手脚绝非上策，一旦留下把柄，后患无穷。然而有实力并不代表合适，有的人很厉害，却自私有害。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不是一战成名，循序渐进的人中也有心术不正的，所以利弊还不好说。

    只是有私心的人都想着最好让自己人往上走，明德公也觉得这是个较量的机会。他知道皇家不想和他联姻，怕他借机夺权，他也想让她们安安心，反正永安城将军只是虚名，仁惠王的头衔也未必那么重要，让自己人在关键位置掌握实权才是正途。

    需要认真考虑的是由谁保举谁，怎样才能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最好能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人为自己保举人才，谁比较好呢……

    袭伯、董将军、右太师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他人也各想各的对策。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考虑，想抓住机会出人头地的更是想方设法。一时间，武院、书院都有些气氛紧张。

    内院新来的教官细皮嫩肉的，看着不像多有能耐，很多学生颇有些怨言，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够长进。林教官看出他们的心思，便和新教官商量比试了一场。

    学生们看到新教官居然有和林教官打成平手的实力，都安心了。新教官对林教官也多了几分敬意，觉得他确实适合当教官。

    此届英雄会的裁判阵容空前强大。宁丞相亲自主持文试，昆猷大师和“剑圣”唐翛都收到了当裁判的邀请（注：猷，音yóu；翛，音xiāo；昆猷大师是唐翛的师傅），天奘法师也受邀主持法术比赛。

    之所以要请大人物亲自出马，是因为预料到此次的特别奖赏一定会引来相当厉害的角色，这些人动起真格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昆仑山，星照宫。

    天玑：“今年的英雄会会闹得很大吧。一说有特别的奖赏，天权便决定去了。”

    宫主：“有那种奖赏，他确实不会犹豫，或者说是迫不及待吧。”

    天玑：“不知玉衡会不会参与。”

    宫主：“他如果想去，应该会找天璇。”

    天玑：“是，到时候会有消息。”

    宫主：“嗯。听说暗影门在找‘珠玑’？”

    天玑：“嗯，我们正在周旋，争取有大的收获。”

    宫主：“小心为上。”

    天玑：“是！”

    雪岭。

    白头山上，不同于一贯的肃静。

    巫启吉：“老头子，你还真要去啊？”

    娄阅：“啊，机不可失。”

    巫启吉：“你都多大年纪了，去和孙辈斗法，真好意思！”

    娄阅：“输了才不好意思呢。”

    巫启吉无语了，半张着嘴直着眼看向女王。女王深藏笑意，没有说话。

    尚恺承：“你还是想不开吗？”

    娄阅：“那当然！”

    虞炎楷轻轻叹了口气，心想随他去吧。

    悦原，兰桂城。

    皇家派了使者和孔尚将军一起到水秀山庄，取之前说好的向理琼枝借的姬漫兴的“秘密”。理琼枝将宝箱交给使者，收下英雄会的请帖，心想等看到皇家收藏的那一部分或许就明了了。

    御前将军林翊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他捎信给西未侯，说想让林烨协助英雄会期间的护卫任务。西未侯回信说会亲自出席英雄会，并让林烨担任护卫随行。

    钥野，平远城。

    庞家大院内，叶咏笋玉般的纤指递一封信给庞益忻，声音依然好听，“少爷，您的信。”

    庞益忻有些迟疑，“我的？”没有伸手接。

    叶咏笑容温婉，“关将军带回来的。您还记得悦原总督柏大人吗（注：柏，音bó，姓）？名字和您很像的那位大人，朝贺期间听说了您的遭遇，特意写信给您。”

    庞益忻记得，悦原总督柏奕昕是位很受人尊敬的大人，政绩斐然，度量宽宏，在得知两人的名字同音时笑得很亲切。她知道了他的事，知道和自己同音的名字现在名声很差，应该不会有好心情吧。

    尽管如此，庞益忻还是接了信，谨慎地拆开，将厚厚的信纸取出，迅速扫过第一页，又从头开始慢慢地读，认真仔细，一字一句。时而泛起酸楚，时而会心一笑，时而思绪反复。读到最后，确觉醍醐灌顶，虽然依旧不安，还是心有疑虑，但有一些光亮为他的迷茫指引了方向。

    原来是这样，原来很可能是自己的方法不当而埋下了隐患，而不仅仅是简单的人心险恶，好心没好报。

    “最好让受到帮助的人保持高的自尊和低的依赖，让他们在被帮助之后能自己生活得更好。”

    “或许还是有少数人度过难关之后没有心怀感激，没有独立自强，而是想一直索取，占有更多，甚至使用卑劣的手段，那么也得提前预防，保护好自己，才能做更多有益的事。”

    “人有各种各样，并非都善良可爱，即便如此，倘若你还是愿意对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可以参考我写的方法，你也会不断总结经验，做得更有成效。

    虽然就算你不再做这些事，也没人能怪你，但我总希望善意不会被磨灭，何况难得拥有很多资源可以做对大多数人有益的事。

    当然，首先还是祝福你，愿你快乐安康，少有烦恼（因为不可能‘没有’，所有人都一样，我们只能吸取教训，做更妥善的处理就好）。”

    “叶咏的歌声很美，愿她给你安宁和力量。”

    落款是“名字同音的朋友。”

    全篇没有“相信”、“支持”之类的措辞，却充满了安慰和鼓励，还有问题的分析和实用的建议，庞益忻感觉很受用。他小心收好柏大人的信，知道需要反复阅读斟酌体会。

    庞益忻看向叶咏，目光中有一半坚定。他伸出手，叶咏轻轻握住，温柔问他：“您想做什么？”

    庞益忻握着叶咏的手，“我可能还有很多事不懂，需要多看点书，向师长学习，去别处看看。你能帮我请姐姐过来吗？”

    叶咏高兴点头，正要去，庞益忻拉住她，顿了顿，“我和你一起去。”

    叶咏开心道：“好！”

    深渊，柳西，凤巢。

    英雄会的新消息让任梧凤失落的心情有了依托，他不能亲自出面，也不好违了父亲的愿，但派个合适的人去看看姬夫人的秘密并无不妥，或许会有什么有趣的发现，没准还会有律皊的线索。如果再有个人去看看“珍奇”就更好了，虽然找到“沉星”的可能不大。

    所有比试的前两名都有相同的机会，那就别挑那些高手云集、竞争太激烈的，反正也不为前程。

    他的心思还算好，然而独处时总没有以往自在。看到南枝走过，他便叫住她：“陪我。”

    雪岭。

    晚春时节的云上城清和秀丽。禾方远远看见无虑山领主玉金全和魁伟挺拔的泉将军，想着他们与母亲曾经的相识过往，有些许感怀。

    邹少主和大人们谈他们的正事，禾方和夕夕一行人跟着夙沙莲和双双去了无虑山。

    山脚的阳光温暖明亮，惠风和畅。

    大家分头走走，邝雍找到机会问梁品兼：“小宫主没有亲人，清水流香宫没有男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梁品兼似笑非笑，“我就叫梁品兼，不慎中毒，被清水流香的人救了，暂时为小宫主做事。”

    邝雍感到诧异，“她们救你？”

    梁品兼：“我也奇怪，不过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邝雍想了想，“小宫主让你做什么？”

    梁品兼：“当向导，带她到处走走。”

    邝雍：“如此而已？”

    梁品兼：“她这么说。”

    另一边，双双看夕夕拉着禾方游赏，小声问东方胤：“他们这么要好，哥哥不介意吗？”

    东方胤：“我要是心胸那么宽广就好了……”

    双双莞尔一笑，“要努力争取噢。”

    东方胤：“嗯。双双也要想好。”

    双双：“哥哥放心。”

    远处，夙沙莲和陆枫走走停停，看看风景看看其他人，谁也不说话，都没表情，也不尴尬。

    回到凤翔城，又住了几天，邹少主得回兰桂城了，还要再确定一个保举的人选。

    陆枫为了不和邹冰恕同行引人怀疑，也为了修习剑法改变原先邹冰忍的招式和习惯，决定留在凤翔城。夙沙莲很愿意和他切磋剑法。陆枫说届时会和夙沙莲、双双一起去永安城，邹冰恕虽然不太情愿也只好同意了。

    白大人再次和东方胤告别，收起些不舍，给出许多祝福和期待。

    白峪峰：“一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珍惜时光，爱惜自己，也尽量关爱他人，多分享。”

    东方胤：“好！”

    白峪峰：“我做得不好，希望你比我强。”

    东方胤：“您保重身体，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白峪峰：“好！”

    东方胤和双双约定秋天在永安城见，带着特产回到客栈，将特产分给邹冰恕。邹冰恕心想正好带给淑音和容萱。

    东方胤问夕夕：“你打算一直跟着我们吗？”

    夕夕：“‘你们’无所谓，我要跟着禾方。”说着扭脸看向禾方，笑得很甜。

    禾方微笑看看夕夕，看看东方胤，又看回夕夕，“夕夕想去哪里？”

    夕夕：“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禾方问东方胤：“邹少主要先回悦原，秋天还要赶去参加英雄会，带着我恐怕来不及。你要和邹少主同行吗？”

    东方胤：“不用，我跟他在英雄会会合就行。”

    禾方对夕夕道：“夕夕如果想回家的话，可以和邹少主一道。”

    夕夕撅着嘴，“都说了跟着你啦。”

    禾方粲然笑道：“夕夕想去看英雄会吗？”

    夕夕：“想啊，你去我就去！”

    禾方：“那咱们顺着明海边走去永安城好不好？”

    夕夕：“好呀好呀！”

    禾方：“梁兄还和咱们一起吗？”

    夕夕：“嗯……让他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