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第四卷 第十三章 寻（二）

    禾方和东方胤回房后，夕夕来到梁品兼的房间，闩好房门笑道：“解毒了。”

    梁品兼算着还没到日子，有些诧异，“今天吗？”

    夕夕：“嗯。”随即掏出一颗药丸塞到梁品兼嘴里。

    梁品兼觉出不是平常的味道，还是咽了。夕夕用的功法也与先前不同，梁品兼有些疑虑，还是配合。

    末了，夕夕微笑道：“木头，多谢！”

    梁品兼：“今天是怎么了？”

    夕夕：“难得你什么事都能做好，还挺可靠。你欠我的已经结清了，毒我也帮你解了，你自由了。”

    梁品兼确实没有想到，“……真的？”

    夕夕：“真的！要是过三天你死了，肯定不是因为我的毒。”

    梁品兼：“……小宫主是要让我自己回清水流香宫吗？”

    夕夕：“……你要想回去我也不拦着。”

    梁品兼想想笑了，“谢小宫主！”

    夕夕：“你自己小心点儿，不是每次中毒都有人帮你解的。”

    梁品兼：“是！多谢救命之恩！”

    夕夕：“行了，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记得付了房钱再走。”

    梁品兼：“嗯。后会有期。”

    夕夕：“……再见时该不会是敌人吧？”

    梁品兼：“就算是，我也不会对救命恩人出手。”

    夕夕：“好，仗义！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不过你这人挺不错的。”

    梁品兼：“我就是梁品兼。”

    夕夕：“好，再见时也这么叫你。”

    夕夕开门走了，梁品兼此刻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另一个房间里，邹冰恕独自一人坐着发愣。陆枫已经住到了白大人家，虽说这样的安排很合理，陆枫由夙沙夫人保举，从雪岭过去参加英雄会确实更好，然而……邹冰恕看了看桌上的特产，又想听淑音弹琴了。

    隔壁，禾方卸了装，问东方胤：“在参加英雄会之前，你要找合适的地方修炼吗？”

    东方胤：“哪里都可以，没关系。”

    禾方若有所思。

    东方胤：“你在想什么？”

    禾方：“你还记得我请你带我离开幽兰谷的时候说要找一个人吗？”

    东方胤：“……嗯。”

    禾方：“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我就无法活着离开独孤岛了。”

    东方胤猜想这件事八成也在姬夫人的计划之中。他想起禾方说过救他的是个陌生人，便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禾方：“我跟他去过他住的地方，在进冥街之前，因为他受了伤。虽说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他，但还是想去那里看看。”

    东方胤：“嗯，去看看吧。”会是什么人呢？

    禾方：“那个地方在暗谷东南，离冥街不远，是间茅屋，或许只是临时住所，也不知还在不在。如果无缘得见，就算了。”禾方想到他先前出现在悦原，不知现在在哪里。

    东方胤的心情很微妙，最好的掩饰便是若无其事地交谈。“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禾方：“记得，黑夜一般的长发和眼眸，比我大不了几岁，当时还很年轻。”

    东方胤突然感到紧张，听这描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想到了凌锋，会这么巧吗！“他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脸上哪里有痣之类的。”

    禾方：“这我没太注意，只是他的肩背和手臂上有好多伤痕。”

    东方胤：“……”从来没去细想凌锋现在的生活——他如果离开了日次馆会去哪里，做什么？他会受很多伤吗？怕见到他，但希望他平安。

    禾方：“……有什么问题吗？”

    东方胤：“……他知道你的身世吗？”

    禾方：“那时应该不知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直觉。当时我们谁也没说名字。如果见到他，我也不想提身世过往，只想看看他，希望他过得好。如果他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上一点忙就好了。”

    东方胤：“……嗯。”还是化装成赵聪吧，以防万一……麻烦呀！

    禾方：“你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东方胤：“……你要怎么对夕夕解释？”

    禾方：“我原来的身份还是保密比较好。到时候就请你帮忙了。”

    东方胤：“嗯？”

    禾方笑盈盈的，似乎已经想好了对策。

    早起结账时，邝雍得知梁品兼已经结了所有人的房钱，却不见他的人影。

    夕夕解释道：“他回家了。”

    邝雍知道问也没用，“那你呢？”

    夕夕：“跟禾方一起去看英雄会。”

    邝雍看化装成赵聪的东方胤神色淡然，禾方一如既往面带微笑，便没再多问。

    邹冰恕很想再见陆枫一面，但还是按照约定启程返回悦原。

    邹冰恕对赵聪道：“秋天永安城见。”

    赵聪：“嗯。路上小心！”

    禾方：“请代我向容萱问好。”

    邹冰恕：“好！”

    待邹冰恕和邝雍、仁翼走远，独自站在远处为他们送行的陆枫走上前来。

    赵聪看到他，莞尔道：“不想和他说说话？”

    陆枫：“昨天说过了。你们也要出发了吧？”

    赵聪：“嗯。”

    陆枫看向禾方和夕夕，“你们一起？”

    夕夕：“是呀。”

    陆枫：“那英雄会见。”

    禾方点点头，“祝你顺利！”

    陆枫微笑颔首，“旅途平安！”

    明海，商心岛。

    谷雨之后下了雨，女王带着巫启吉再次来到浩梁的那口井旁。在旁人看来，一切正常。雨水滴下，井中溅起一个个小水花，她们安静等待，默不作声。

    黄昏时分，夕阳落下的一瞬，巫启吉跳入井中，水花溅起，落下，又归于平静。

    女王感应到巨大的力量，却依旧找不出来源。一刻后，女王半睁着眼睛，不想叹气，她抬头看着尚未黑透的天，冷冷地。

    天界，火丽贞既担心又期待。

    悦原，悠泽，离参辰岛不远处。

    巫启吉浮出水面。一条小船向她驶来。巫启吉上船后施法烘干衣服和头发。

    娄阅脸上严肃，口气还是顽皮，“你一点法力都没用？”

    巫启吉：“当然。”

    娄阅：“也是，你本来就不会移形换位之术。”

    巫启吉没心思跟他斗嘴，“你能判断出这力量的来源吗？”

    娄阅：“我离得那么远，什么也感应不到。”

    巫启吉：“是么……”

    娄阅：“你说，三大法师行不行？既然他们是被天界选中的。”

    巫启吉：“谁知道呢。”

    自从发现商心岛上那口井在雨天显现的力量已经一年多了，虽然反复确认了黄昏时完全不用法力可以弹指之间出到悦原悠泽参辰岛旁，然而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得知这力量的源头，不知还能如何利用，是否会是一条通天之道。

    娄阅：“小吉啊。”

    巫启吉：“你这是对七十多岁老太太的正常称呼吗！”

    娄阅：“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巫启吉：“……你想说什么？”

    娄阅：“你更想去天界还是见神灵？”

    巫启吉：“不去天界怎么见神灵？”

    娄阅：“他们如果过来，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巫启吉：“传说如此。”

    娄阅：“那么说他们很可能为了保住神灵的位置，就算给地界弄出很大的乱子也不会下来收拾喽。”

    巫启吉：“……说的是。所以女王才认为不合理呀！”

    娄阅：“见了神灵，你想问什么？”

    巫启吉：“……我没什么想问的。”

    娄阅：“那你费这么大劲。”

    巫启吉：“我看住他们，让你们问呀。”

    娄阅：“你真好！”

    巫启吉：“谢谢啊！”

    娄阅：“倘若事不成，你后悔吗？”

    巫启吉：“我没工夫后悔，我会拼到最后一刻。”

    娄阅：“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一心一意——啊，女人的执念真可怕！”

    巫启吉：“老头子……”

    娄阅：“你想说什么？”

    巫启吉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想了半天该继续陪他聊还是不理他。娄阅也没接着说什么，巫启吉知道他更心急。

    雪岭。

    初夏时又到了泰饶城。夕夕拉着禾方去很有名的迎宝典当行看好东西，赵聪也跟着随意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一件落款为“昆仑匠人”的玉器，细看还真像是义父做的。就像姬夫人少时的画作一样，这件玉器的雕工还没那么纯熟，造型比较朴拙，但看得出匠人的天赋。

    赵聪将玉器买下收好，禾方看到没有打扰。

    夕夕说真想在雪岭过了夏天再走，凉快！不过还是乖乖跟禾方和赵聪踏上南行的路。

    深渊，剑山（注：剑山位于深渊西北，楚溪以南，是暗影门西堂主的住地）。

    月色撩人。

    西堂主话说得不稳：“你……怎么来了？”

    婀娜的身段倚坐在树上，垂着条半露的长腿，白皙的皮肤仿佛在发光，吐字的声音依旧如醇酒香郁，令人微醺。“你让游魂去那儿，要是被二少主知道了，又得怀疑你心怀叵测。”

    无禁：“你关心我？”

    无眷：“给你提个醒。有再多的宝剑也只能用一把，何必呢！”

    没等无禁回答，无眷低头看了他一眼，化为蓝纱飘去。

    无禁仰头呆了会儿，回过神与自己收集宝剑的执念拉扯了几轮，心想要不“沉星”就算了吧，反正也挺危险的，希望游魂能顺利返回，别被发现。

    钥野，平远城，朋园（注：朋园是东辰公住地）。

    深夜，守卫不多，然而到处是法界，幸好不知是不是“断水”的原因，多数法界都不会困住游魂。他小心移动，保持安静，知道在这里要尤其谨慎，不能给人发现。

    冷不丁地，他在转角处与一条大狗打了个照面，夜色中一双射出幽光的眼盯盯看着他。他吓了一跳，保持冷静，尽量轻缓而深长地呼吸，见大狗一动不动，便慢慢后退，转过转角。大狗没有追来，他迅速离开，以防万一，翻身上了楼，正想休整片刻，却听到旁边门响，他赶紧躲到阴影中。没想到这个时间主人家还有人出来。

    不知为何，独孤夫人今夜有些难眠，她不想辗转反侧吵到夫君，一个姿势躺着又有些累，便悄悄起身披了衣服出来透透气。

    暗处的游魂看着女子的身形、动作，依稀的容貌，有些恍神。可能吗？什么隐情……当年被追杀的女子——是谁？

    与静流斋法术相通的夜华发觉夫人出来了，便来到楼下，见夫人只是在门前伫立，就没有传守卫。

    夜华夜视极好的灰白瞳仁看到夫人旁边竟有一个陌生人影，心中惊得不轻。细看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在看夫人，夫人好像没有察觉。夜华揣测之余，赶紧暗暗传了法讯给叶舞和夜镜。

    叶舞在睡梦中接到法讯，一跃而起，头晕了一下，赶紧运气调神赶过去。何人？什么来意？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穿过重重法界！

    游魂隐约觉察到楼下的身影发现了自己，但没有行动，可能是因为自己离旁边这位女子太近。他并不想惊吓到女子，更没想利用她逃走，只是觉得接下来可能会很麻烦，希望能顺利脱身。

    独孤夫人看到楼下的夜华，微笑点头，虽然她知道夜华并非真人，但还是不想让她太累，便转身开门进了屋。

    房门关上，游魂听着里面的声音安静下来，知道是时候了，于是用了八成的轻功一气离开朋园。夜华和赶到的叶舞一直追着他到城郊，她们也不想惊动太多人，到了城郊方用了全力拦住他的去路。

    叶舞：“你是什么人？”

    游魂不答，就近登上树顶。叶舞飞身而上，拔剑相向。游魂用剑鞘抵挡，寻隙而逃。

    月色中，游魂与夜华灰白色的眸子对视了。叶舞本以为稳操胜算，没想到他居然以比刚才还快的速度逃走了。叶舞知道追不上，回头看夜华，夜华的目光不似以往沉寂。

    叶舞开解道：“或许此人有破解法术的能力，你不用太在意。”

    夜华用清冷的声音表示费解：“他眼中泛出了泪光，却丝毫没有迟疑。”

    叶舞：“……或许不能完全破解，可以减轻？对了，夜镜怎么没来？”

    叶舞和夜华回到朋园，夜镜和天狗在花园里等着她们。

    叶舞上前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那人有同伙？”

    夜镜摇摇头，伸手抚摸天狗的背，轻声道：“天狗刚才就在静流斋旁，却没有攻击那个人。”

    叶舞一惊，“你是说……”

    夜镜点点头，“虽不知他有什么意图，但他一定有天界的因缘。”

    叶舞：“会是什么事……先禀报地蕴法师吧。”

    夜镜：“好。夜华，请你再仔细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等天亮我们先把情况告知雪莲和珊瑚，听听她们的意见。”

    夜华点头同意。

    叶舞：“我和夜华一起。”

    夜镜看着天狗，意味深长道：“如果你能告诉我们就好了。”

    天狗目光如炬，一声不响。

    夜华和叶舞从法界中没有得到讯息，天亮后又细细查看了静流斋周围和她们追击黑影的路线，还是没有线索，于是返回朋园。

    雪莲和珊瑚已经从夜镜那里得知了大概的情况，并悄悄命守卫们夜间加强警戒，暂未惊动主公。

    雪莲：“看清他的模样没？”

    叶舞：“他戴着面罩，没有说话，应该是个男的，感觉年纪不大，轻功比我和夜华高一个层级。”

    珊瑚：“那么厉害！能看出门派吗？”

    叶舞：“他带了剑，但没有出招，反应非常快。他好像中了夜华的幻术，却没有恍惚。”

    珊瑚觉得不可思议，“他真的中了幻术吗？”

    叶舞扭头看向夜华。

    夜华面若冰霜，微微点了下头，“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确实看见他的眼中泛了泪光，他应该感到了悲伤，却丝毫没有踌躇。”

    夜镜的神情几经微妙变化，对夜华微笑道：“他是不是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呢？”

    夜华的目光又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在看，然而声音没那么冷了，“这种人怎样才能赢呢？”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思量。

    雪莲：“我先传法讯给地蕴法师。”

    珊瑚：“好，法师应有指示。”

    叶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