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第四卷 番外二 媒（下）

    邹冰恕赖在榻上，容萱见他醒着，端来温水。邹冰恕坐起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容萱：“少主见到淑音姑娘了？”

    邹冰恕：“嗯。”

    容萱：“怎样？”

    邹冰恕：“怎样……”

    容萱见他神情似焦灼似冷淡，想了一想，转而道：“淑音姑娘想好了吗？”

    邹冰恕使劲回想，“她说，倘若那人同意她一直在水秀山庄弹琴，她便跟他。”

    容萱：“‘那人’会同意吗？”

    邹冰恕：“应该会吧。”

    容萱：“那是位不拘俗礼、自信大度的人呢。”

    邹冰恕：“嗯。倘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祁大人。”

    容萱没有想到。“祁大人？”

    邹冰恕：“是，我的恩师祁大人。”

    容萱：“……少主先前知道吗？”

    邹冰恕微微点了头，垂眉低声道：“知道。”

    容萱思索片刻，笑了。“少主说了自己的心意吗？”

    邹冰恕：“我的心意？”

    容萱：“您不惜冒犯恩师也要去见淑音姑娘的心意。”

    邹冰恕：“……我说不出口。”

    容萱看着他，神情温和，语气郑重，“少主。”

    邹冰恕：“嗯？”

    容萱：“有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既然您和祁大人看上了同一位姑娘，您就屈尊让她选吧。她若选您，祁大人也不会太生气。”

    邹冰恕：“假使她不选我呢……”

    容萱：“这种事谁也无法保证，感情的有趣之处便在于不可测。然而如果放弃，就连唯一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遗憾更伤人。”

    邹冰恕：“我也不是不敢，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突然提这种事，感觉自己之前就像伪君子！”

    容萱：“您何必这么想呢。容萱觉得您和淑音姑娘彼此很了解，相处融洽，难得过了这么多年您的感情还能转变，这不正说明你们很般配吗？”

    邹冰恕：“真的？”

    容萱：“真的。少主要是实在开不了口，容萱帮您想个办法。”

    邹冰恕：“什么办法？”

    容萱笑着转身，去了后院。

    入夜，邹冰恕提着果篮再次到了水秀山庄，好在祁大人没来。

    理琼枝不会多问，淑音也没太惊讶，然而要说的话还是难开口，好在有容萱帮忙准备的、交代他必须送出去的——邹冰恕揭开果篮，里面不是果品糕点，而是一朵半开的睡莲。

    邹冰恕：“你能收下它吗？”

    淑音知道男女之间送的莲花有永结连理之意，又觉得唐突，便道：“少主只是要淑音收下花朵，还是——”

    “我的心意。”邹冰恕别着脸，目光落在莲瓣上。

    淑音忽觉心悸，“少主认真的吗？”

    邹冰恕：“啊。”

    淑音想了又想。“请恕淑音无礼，少主是不想让身旁的花儿被别人采摘，还是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淑音觉得邹少主不是那么好争抢的人，但实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你说什么？”邹冰恕的手微微发抖，不是生气，而是紧张得有些空白。他只等着她答应或是婉言拒绝，根本听不出其他言语中不够直接的含义。

    淑音：“少主……”

    邹冰恕：“你好好想一想，不用着急答复。”如果是拒绝，真不想这么快听到答案。如果被拒绝，能否保持领主的姿态，不露出狼狈相。

    淑音心里也慌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少主，您跟祁大人……”

    邹冰恕：“……如果你接受，我会对祁大人解释。”

    淑音：“您是认真的？”

    邹冰恕：“当然。”

    邹冰恕说得坚定，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淑音见状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件事，从来不敢想，居然会发生……

    淑音：“少主，就算淑音真的成亲了，也一定会留在水秀山庄，淑音还可以继续为您弹琴。”

    邹冰恕抬眼含着被误解的怨气，却见淑音眼中有泪光闪现。淑音看着他的眼睛，努力平复心情，然而流露出的真情，拨动了眼前人的心弦。

    邹冰恕换了神情，“淑音。”

    淑音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邹冰恕突然很心疼，不得已越过自己设下的界限，上前将淑音环抱在怀中。淑音感受到少主的心跳，眼泪落下来，她怪自己动摇，然而此时此刻，就算转瞬即逝也好，放肆铭记吧。

    淑音缓缓抬起手，抚上少主的背，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居然抵达了。是梦吗？在醒之前先用心感受吧。

    邹冰恕：“你答应了？”

    淑音：“淑音从来不敢让自己这么想，淑音很胆小，怕受伤。您是领主，我是乐伶，除了水秀山庄，淑音没有归处。少主当淑音是朋友，已经是莫大的恩宠，淑音如果被别人抛弃还好，如果是少主您，会受不了。所以，请少主再仔细考虑好，您可以收回刚才的话，过几日也来得及。”

    邹冰恕紧紧抱着淑音纤瘦的身躯，第一次如此动情。“嫁给我，请你嫁给我！你想一直在这里弹琴演奏都可以，好吗？”

    淑音：“少主……”

    邹冰恕：“我不敢说自己懂得爱，但我会为你努力，只要你肯接受，我会珍惜。我也不喜欢这些肉麻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了。”

    淑音：“少主……”

    淑音感动却不敢忘我，理智告诉她应该先向萃荣夫人禀告实情，问问夫人的意见。

    第二天，淑音独自来到兰桂城教坊。

    萃荣夫人拉着脸，“你说和邹少主只是朋友，又先答应了祁大人，现在邹少主要和祁大人争个高下，你又想偏向邹少主！”

    淑音低着头，“淑音不敢！淑音只是将实情告知夫人。淑音也担心少主一时不明与祁大人失和，特向夫人求教应该如何是好。”

    萃荣夫人声音低沉，“如何是好啊……”忽而又换了语气，“不行，我演不下去了。”

    淑音抬头诧异。

    萃荣夫人转向身后，“孔大人，您赶紧出来。”

    孔荻一脸笑意从帘后走出。“看来领主的心意已决，甚好甚好。”

    淑音：“孔大人？”

    孔荻上前笑道：“淑音姑娘不必忧虑，萃荣夫人说要将姑娘介绍给祁大人时，大人和我就想到了少主的心意。

    少主之前一直挂着那件心事，估计很少去想其他情感之事，然而少主失意烦闷之时总会想到淑音姑娘，大人和我一直都觉得姑娘对少主而言是特别的。只是少主没有经验，经历又复杂，所以很难察觉自己的心意，祁大人和我才与萃荣夫人商量，给少主一个契机。”

    淑音舒了口气，有些惊喜，笑得羞涩，“大人！”

    孔荻怕她心思细腻，还有所担忧，继续道：“姑娘不必担心少主是一时争强好胜，他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少主从不轻易许诺，然而言出必行，所以如果他说了什么，请试着相信——虽然感情会让人言过其实，但人的秉性并不容易改变。姑娘也不用担心祁大人和少主的关系，祁大人为少主着想的程度，想必萃荣夫人最为清楚。”

    萃荣夫人接过孔荻的眼神，对淑音笑道：“你放心吧！”

    淑音满脸感激，“夫人！”

    孔荻：“淑音姑娘如此顾全大局，为人着想，是少华山的福分。”

    淑音：“孔大人……真的多谢您！淑音受宠若惊。只是淑音身份卑微，真的能答应少主吗？就算少主最后不一定会娶淑音……”

    孔荻：“我家内人咏儿也是水秀山庄出身，我是很希望少主和淑音姑娘在一起，我这又能套上一层近乎。”

    淑音看着孔大人的亲切笑脸，无法再妄自菲薄。然而回到水秀山庄，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

    淑音将事情告知老板娘。理琼枝笑出了声，“我这水秀山庄风水真好，怕是有天灵守护呀！”

    淑音：“老板娘……”

    理琼枝：“你喜欢谁？不用说，我赌邹少主。”

    淑音脸上泛起红晕，娇羞可人。

    理琼枝：“你做了他那么多年的红颜知己，能修成正果，真不容易。”

    淑音：“老板娘……实不相瞒，淑音真的非常高兴，淑音真的从来没想过，因为不敢想。”

    理琼枝点点头，表示了解。“你是聪明姑娘，虽然看着柔弱，却很独立自强，能接受现实，不爱幻想。”

    淑音：“淑音到现在也不敢想，像我这样，配得上领主吗？”

    理琼枝：“怎样的配得上领主？”

    淑音：“……有学识，有背景，高雅端庄，能为领主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善于交际协调，能掌管家院。”

    理琼枝：“那样是好，却也只是人们的刻板印象。感情或许不是最重要的，然而能相处配合得好也要有足够的缘分，很难得的。”

    淑音若有所思，还是有些不安。

    理琼枝看在眼里，笑道：“做好被抛弃的准备，用心爱一场，你敢吗？”

    淑音愣了会儿，露出浅浅笑容，“嗯。”

    理琼枝笑着看她。

    淑音看着老板娘，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还带着几分顽皮。“老板娘，淑音要是被抛弃了，您可别嫌弃，淑音想一直在水秀山庄弹琴。”

    理琼枝：“那当然！就算被抛弃，你也是和领主相好过的姑娘，那得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呀！”

    淑音笑着点头。

    理琼枝接着道：“如果有了孩子，你这当娘的一定能养活他。”

    淑音：“嗯！”

    理琼枝又道：“邹少主家可是难得的好。”

    淑音没太明白老板娘的意思，“嗯？”

    理琼枝：“你跟了他，没有公婆给脸色看，也没有妯娌互相攀比妒忌，多轻松自在。”

    淑音乐了。

    理琼枝：“赶紧趁他神魂颠倒，多存点私房钱。”

    淑音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嗯嗯。”

    理琼枝：“哈哈……放轻松，对他好点就行了。”

    淑音：“好。”

    理琼枝：“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淑音：“嗯！”

    理琼枝心想：淑音这丫头，这么说她才心安。然而邹少主可是从祁大人那里夺了她，怎么好抛弃。再说邹少主对他母亲一直抱有歉疚，倘若淑音有了孩子，他怕是真要照顾她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