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第四卷 第十五章 赴（二）

    悦原，太华山。

    鼎力支持绝顶论道大会的华山派这回也要去英雄会走一遭，借夏皇恩典，看看局势，想想对策。

    华山派除了兵刃之外，还善于将许多常见物品当作武器使用，只是受限于比武规则，只有传统的刀剑比较适合。

    门徒们自愿参加选拔，胜者得到资格，只是男女弟子分别分组。人数较多的男弟子中有人觉得掌门有意偏袒外甥女，感觉不够公平，风言冷语飘来飘去，气得红叶几次拔剑要打，幸得被师兄师姐拦下。

    大师姐劝她：“这次机会太难得，他们太心急才会乱了方寸，不用太在意。”

    大师兄示意师弟们离开，几个人悻悻而去。

    红叶瞪着眼睛，“他们说话也太难听了！”

    大师兄笑道：“是是，师妹消消气。”

    红叶瞟一眼大师兄，没好气道：“这些人气力尽用来嚼舌根，难怪武功不长进！要是靠嘴打可能挺厉害！”

    大师姐：“算了，咱们也把气力用来练功吧。”

    红叶撅着嘴不回话。大师姐看着大师兄轻轻点了下头，大师兄会意离去。

    大师姐拉着红叶回去练功，红叶还在气不过，“怎么他们都觉得杨方菱会赢！虽然我赢的次数是少那么一点点，可我没觉得她比我强啊！”

    大师姐忍不住笑了，“原来你是气这个呀！”

    红叶：“当然啦！能不生气吗！”

    大师姐：“好啦好啦，你和方菱不是好朋友么。”

    红叶：“好朋友我也不会让着她呀！”

    大师姐想了一想，“在你生气这会儿她可是在练功哟。”

    红叶眼珠一转，不吭声了。

    过几天，不出所料，男弟子中寸猛赢了慈衷逖夺魁（注：寸，音cuàn，姓；衷逖，音zhōngtì），女弟子这边甘红叶惜败给了杨方菱。

    红叶气归气，也服气，她一直拼命努力，杨方菱也没懈怠过，就还差那么一点——这次就这样吧！

    有的男弟子私底下说得越发过分，红叶听着还是刺耳，不过又一想，反正是她杨方菱的事，管她的。倒是慈衷逖找到杨方菱，说他知道师姐确实厉害，自己愿意和她比一场，如果自己输了，男弟子们就不会再攻击师姐了。

    杨方菱：“好小子，有气量！我知道你感念掌门的恩情，不过我只是掌门的外甥女，你不用那么顾我。你相信掌门并不偏私就行了。”

    慈衷逖：“杨师姐……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不过师姐介绍我们山里的人出来做事，让我们有钱请人医病、请人教孩子念书，真的很感谢您！”

    杨方菱：“叫‘你’，别把我叫老了！”

    慈衷逖：“唉！”

    杨方菱笑道：“你们那儿景色挺好，就是有点闭塞。你们说的话跟我们不一样，其实挺好听，只是为了大家好懂，你们得多学一种话，也挺不容易。”

    慈衷逖一脸感激，有些腼腆。

    杨方菱：“其实就算我赢了你，那些人也一定会说你故意让着我，说掌门不让你赢什么的。”

    慈衷逖没有想到，有些讶异。

    杨方菱笑道：“不过我也不一定能赢你，呵呵。就让大家有个理由，安慰下自己也可以。他们只是赢不了，找个借口发泄一下，不会真做什么出格的事，没关系。”

    慈衷逖：“师姐……”

    杨方菱：“你入门没几年就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只要坚持不懈，过不了多久没准就能成华山派弟子第一了。当然要谦恭谨慎些，免得招人嫉恨。好在掌门当年收大弟子时优选的是气量而非天赋，有大师兄和大师姐在，那些人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寸师兄和你一样是山里人，你们应该惺惺相惜吧。”

    慈衷逖颔首，“寸师兄对我和师弟们多有照顾。”

    杨方菱转而道：“我们去永安城赴会期间，还请你帮着大师兄大师姐管好华山派，还有咱们武馆里的那些小朋友。”

    慈衷逖：“嗯，师姐放心。”

    杨方菱：“孩子们的父母愿意把他们送上山来练武强身是信得过咱华山派，咱们也得让孩子们学到东西，除了防身的武艺之外，还有一生保持体格强健的好习惯。”

    出发前，杨方菱去墓地看了父亲，没什么好难过的，就是聊两句，告个别。回去的路上看到掌门，她知道舅舅有话想说，便走过去。

    杨方菱行礼道：“掌门。”

    杨卓：“就我们两个人。”

    杨方菱：“舅舅。”

    杨卓微微笑了笑，“你最近又受了不少非议吧。”

    杨方菱笑道：“谁让我是掌门的外甥女呢。”

    杨卓：“还好你心大。”

    杨方菱：“您该高兴，弟子们挺耿直的，没有阳奉阴违。”

    杨卓：“嗯。”

    杨方菱：“您找方菱有事？”

    杨卓：“你只有一件事需要我操心啊。”

    杨方菱：“咳，我以为什么要紧事呢！”

    杨卓：“觉得这事不要紧的也就你吧。”

    杨方菱：“像舅舅这样一心修炼不也挺好吗。”

    杨卓：“就是因为我这样，你娘又那样，咱们家只有你一个传人了。”

    杨方菱：“我这也是家传吧。”

    杨卓：“……你跟你娘完全不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找个你喜欢的人，你们会过得好。”

    杨方菱：“我知道舅舅是为方菱好，不过这种事——还是随缘吧。”

    杨卓：“缘分是挺重要，我只是希望你能上点心，别太受你父母的影响。”

    杨方菱：“……嗯，行。”

    杨卓知道说也不一定有用，或许只是让自己觉得尽到了责任。只希望她能遇见那个人，无论是谁，只要她觉得好就成，以她的眼光，不会看错。

    丞州，青丘山。

    比较出世的青丘派的掌门衡峨已到了望七之年，继承人本来早就定好了，可就在去年夏末，他的得意弟子毕程光和两个师弟外出之后就下落不明，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弟子中有人猜测可能和暗影门有关，然而却没有线索。紫云城的官府也帮忙寻找，至今尚无消息。

    衡峨最近没有起先那么焦虑了，却是郁郁寡欢。

    衡峨对弟子查克劼道（注：查，音zhā，姓；劼，音jié）：“由你代表青丘派参加英雄会，尽力而为就好，别伤了和气。多带几个人，大家多看看、学学，一定要安全返回。”

    查克劼抱拳行礼：“是！”

    查克劼看到掌门忧虑的目光，轻声道：“我们会小心留意沿途的消息，希望此行能有线索。”

    衡峨：“好。”

    衡峨伸手摸摸颈上的伤疤，又想起了白昊天的隐匿无踪，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已经深切体会什么叫做“诸行无常”，他还是没能修炼到师父所说的“诸法无我”。怎么能只有感恩而无所求呢？他想再见到老朋友，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平安回来，也算贪念吗？

    丞州，尧光山。

    尧光派的气氛也不轻松。代理掌门之职的管师叔在掌门傅开扬的牌位前宣布参加英雄会的弟子是佟锐和栗蓬笙（注：栗蓬笙，音lìpéngshēng）。众人面对掌门的灵牌还是忍不住悲愤，胸中激荡。

    待情绪稍缓和，管师叔对佟锐和栗蓬笙道：“按照之前的约定，华山派和青丘派的人和你们同行。他们估计这几天就到了。”

    佟锐神思凝重，“嗯。”

    栗蓬笙低声问道：“青丘派的毕师兄他们还没找到吗？”

    管师叔无奈摇了摇头。

    佟锐咬着牙关，不想说没用的废话，只恨功夫长进得太慢，还不能和暗影门来个了断。

    临安城，鹓雏宫（注：鹓雏，音yuānchú）。

    秋夫人到禄丰城照顾女儿和外孙去了（注：秋夫人即明德公的夫人，秋月莹的母亲）。主人不在家，乐人们却很忙碌，他们奉命准备英雄会的节目，排练好后便赶往永安城。

    彩华抓紧练习，紧张而兴奋。当年一步之差未能入选皇宫，这次定要在英雄会上一展风华。如果再遇到姝玲，一定不能输给她。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采思能给自己伴奏就好了，她那如流水滑过重重急弯、让人忘了高超技巧只觉乐曲轻快婉转的竹笛演奏真是绝妙，比鹓雏宫那些乐师强多了！

    钥野。

    在大多数人紧锣密鼓地准备时，东方胤也每天抽两个时辰练剑，他不想在英雄会上靠青龙剑的帮助取胜，也想尽量赢。特别是禾方担心他没时间修炼会受影响，他当然接受好意，于是沿途独自找地方修炼，再花点时间追上他们同行。

    追赶他们并不费力，只是禾方每日和夕夕独处半天，还是让他有些担心。他练功时还能专心，赶路时总会胡思乱想——他们朝夕相处，很容易日久生情吧……虽然禾方看似并无变化，但是夕夕确实越来越粘他了。

    倘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他恐怕连违心的祝福都送不出吧，然而也没有办法。他每次赶上他们时都会远远地观察一下，他不欣赏这种窥视别人的行为，却总改不了。

    又到平远城，已是立秋，时间不早，却也刚好。禾方和夕夕如约定在黄钟门等他。城门口有卖各种小食，他们正在一角坐着吃杂菜羹。

    夕夕在禾方面前很注意吃相，禾方一如往常。无论周围多热闹，只要看着禾方就感觉好安静。

    赵聪大步上前，“大娘，来碗杂菜羹。”

    禾方抬头看他微笑。他坐到桌前，夕夕看他一眼。四方小桌一人一边，凳子稍矮，菜羹美味。

    一进城门，夕夕便兴高采烈道：“难得来趟平远城，咱们奢侈一回去住‘闲居’吧，据说园子可大了，还能泡温泉！”

    赵聪的眉心跳了两下，从一马平川变得层峦叠嶂。

    禾方心里迟疑一下，温和道：“好。”

    夕夕若无其事地掠过赵聪透着杀气的眼神，心想我出钱还不行么！

    赵聪发现夕夕比络绎本事还大，看着禾方稍有担心却仍旧温暖的笑容，按住情绪，准备应对。无论是轻描淡写地回避，还是不着痕迹地转移，禾方都不会吗？真是！

    “闲居”果然不在闹市。穿过城郊招牌不大的正门，有侍者将马匹牵往一旁整洁宽敞的马厩，另有侍者引路，踏着石板上一段坡道，外侧是开阔的山川景色，内侧是修饰得恰到好处的园林，里面几处氤氲袅袅的水池，想来便是温泉。

    回廊前有分岔路口，侍者礼貌问道：“客官喜欢依山居高处，还是近水百花拥？”

    夕夕心想这用词也太讲究了！想必是那些官贵的喜好。

    禾方对侍者微笑，问夕夕道：“夕夕想住哪里？”

    夕夕笑得像花，“都可以，你选吧。”

    禾方：“泡温泉近点比较方便吧。”

    夕夕点了好几下头。

    禾方对侍者道：“烦请帮我们安排邻近温泉的房间，谢谢！”

    侍者行礼道：“您客气了！这边请。”

    侍者不多话，简单介绍，有问必答，尺度绝佳。“中央是莲池，可以赏花。‘涌泉’是专门沐足的池子，较温热。园中八个浴池各有特色，客官选喜欢的就好。这里有三间卧房一屋和两间卧房一屋，不知哪种合适？”

    禾方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客房，想想道：“两间卧房一屋就好。”

    侍者颔首，伸掌并指指向一处，“这边请。”

    门牌上写着“双喜临门”，吉利也好记。门前的桂花还未开，稍可惜。

    侍者说明道：“这里是‘闲居’西南侧，临近百花池。”

    禾方点头表示记住了。

    侍者询问：“请问几时用晚膳，是否送到屋里？”

    禾方看看赵聪，赵聪回答：“酉时，麻烦送来这里。”

    侍者继续询问：“客官可有忌口？”

    赵聪：“没有，平常食材都可以。”

    侍者：“需要确认菜品吗？”

    赵聪：“不用，就依这里的惯例。”

    侍者：“客官喝什么酒？”

    赵聪：“不喝酒。”

    侍者微笑颔首。“方才经过的回廊和莲池周围都有侍者，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先去告知膳房准备。”

    赵聪：“有劳了！”

    侍者退了出去。禾方瞧着房间，觉得恬淡舒适，还有几分“碧舍”的味道，“闲居”的名字也相仿，虽说这里要贵不少钱，不知会不会也是庞家的产业。

    夕夕觉得屋子比想象中素雅，不过倒是挺配“闲居”。夕夕曾经去过温泉洗浴，然而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想露怯，又有些纳闷。

    禾方总能在这种时候替她问话。“我们要去哪里更衣吗？”

    赵聪果然老有经验了。“不用，在卧房就可以。”

    禾方和夕夕走进一间卧房，见房间玲珑雅致，还有梳妆用品，便道：“夕夕住这间吧。”

    夕夕开心道：“好呀！”

    禾方退出掩好房门，进了另一间卧房。这间较大，除了床还放了一张藤榻，古朴自然。禾方想到了什么，稍后取出浴衣换上，还是穿了上衣。

    禾方和夕夕几乎同时从房中走出，相视而笑，夕夕脸上像抹了霞光，倒是丝毫不介意禾方怎么着装。

    赵聪冷冷一句“稍等”，进屋迅速换好衣服，也穿了上衣，只是敞着怀。夕夕瞥了一眼，想讽刺一下又作罢，还是自己的良好形象重要，至于某人是故意还是无心地欲盖弥彰，沾花惹草骗小姑娘——希望没人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