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第四卷 第十七章 会（二）

    琴弈阁。

    孔尚和邹冰恕一起从广贮楼过来，与和瑞香、理琼枝和淼儿喝茶聊天。和瑞香邀请虹霞妃加入。虹霞妃抚琴，淼儿清歌一曲，邻近的客人都饱了耳福。

    曲终，娴姐放下茶盏，与阿静、小鱼和阿蔚一起拍手。“美！”

    淼儿看向这边，甜甜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

    孔尚顺着淼儿的视线看一眼，应该是熟人，但这衣着太陌生！

    孔尚疑惑道：“关将军？”

    关翔看看他，又看向庞娴婷。

    庞娴婷瞅着孔尚，“请问您哪位？”

    孔尚觉出气氛有点不对，但他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境，只能生硬答话：“孔尚。”

    小鱼突然紧张，“孔将军！”

    庞娴婷一脸无奈，“幸会！”

    小鱼反应过来，“孔将军刚才还喊了位将军？”

    庞娴婷叹一口气，反正也瞒不了多久，这里可是英雄会期间的永安城。“啊。”然后看向关翔，意思是——你自己解释。

    关翔看向孔尚点头行礼打了个招呼，啥也没说。

    小鱼正纳闷，邹冰恕也转过来，同样没想到，“庞小姐？”

    庞娴婷一看，“邹少主也在啊。”

    理琼枝凤眼含笑，“大家这么有缘，坐一块儿叙谈叙谈可好？”

    庞娴婷看小鱼一脸期待，想想也没什么，便没有推辞。

    小鱼：“原来娴姐是庞家大小姐！”

    庞娴婷：“是啊，本来出于和你一样的原因想化个名，不巧还碰到熟人了。”

    淼儿有些好奇，“一样的原因是什么原因？”

    小鱼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咳！是我没见过世面，永安城这么多大人物，”说着目光游移看了一圈周围，“应该没人会打我们这点小钱的主意。”

    理琼枝笑得妩媚，“姑娘这么年轻，想得周全是好事。”

    小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孔尚打量着关翔，“关将军这身装束？”

    关翔面无表情，“方便。”

    关将军今日的着装，连邹冰恕都感觉诧异。这身衣服别说练武，就是上马都够呛。关将军说的“方便”是什么意思？为了掩饰身份而特意改装吗？不过没事的时候跟关将军说话太费劲，就不挑战了。

    虹霞妃看着小鱼身边默不作声的阿蔚，觉出一种难得的冷静。

    虹霞妃捧着茶盏对阿蔚笑道：“喝茶。”

    阿蔚端起茶盏敬虹霞妃，慢慢品饮。

    这时小鱼看到了虹霞妃头上的翠簪。“姐姐的发簪好精致啊！”

    虹霞妃抿嘴一笑，“谢谢你喜欢。”

    西直街。

    夕夕在冯栎的店里买了个别致的小褡裢，又在江老板的店里转了半天，发现好多实用的“贼口袋”，比较了半天还没选出来。老板和伙计们倒不着急，随客人慢慢挑选。禾方帮她拿着买好的东西，安静等候。

    店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一个身轻如燕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进了店里，对江老板说了什么便走了。稍后进来一男一女，装扮与之前的女子不同，江老板把他们带到里面说话。

    巷里老店的凉皮生意很好，黎雯斐和阳晓菁正吃着，一个男人凑近轻声问道：“两位的凉皮要加点醋吗？”

    阳晓菁抬头看他，笑道：“什么醋？”

    男人回答：“三年的陈香。”

    黎雯斐对店家道：“老板，再来碗凉皮。”然后示意男人坐下。

    三个人先吃了凉皮，结账，然后一同走进老巷深处，拐个弯，是个死胡同，不封闭却很隐蔽。

    黎雯斐对男人道：“你说吧。”

    男人抱拳行礼，“我叫查克劼，是青丘派弟子。”

    另一边，槐阳派的米燊和米纯兄妹正与江老板密谈（注：位于悦原槐阳的槐阳派是个小门派，有师傅无掌门，主要兵器是三节棍和九节鞭；燊，音shēn）。

    米燊咬牙切齿，“明德公居然举荐共工冕参加短兵器！虽然他化了个名叫淮勉，但就算扒了层皮我也认得他那种嚣张气焰！他身上至少有几十条人命，这种人……”（注：冕，音miǎn；淮，音huái.）

    江老板拍拍他的肩，眉头紧锁，点点头。

    其实就连东堂主共工无羁都有些不解。虽然掌门说兵器比试只看武艺，谁赢谁就能得到举荐，可共工冕那种麻烦的人，自己作为首领都很难管，掌门想怎么用他？明德公确实是猜不透的人。

    夕夕买下了中意的布袋，带禾方离开江老板的店。

    夕夕：“天色不早了，咱们再逛一家去吃饭吧。”

    禾方：“好。”

    夕夕有点不好意思道：“你这几天一直陪我逛，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呀？”

    禾方笑道：“我看了很多，赏心悦目，买了书，还吃了很多好吃的。谢谢你带我一起！”

    夕夕脸颊绯红，“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店吗？”

    禾方认真想了想，“之前路过一家卖法器的店，夕夕说摆出来卖的都不是什么好法器，没进去看。我还是想去看看卖的都是什么样的，行么？”

    夕夕嘴一撅，“不早说！”

    禾方笑道：“当时没想起来。”

    夕夕大方笑道：“走吧！”

    到了店里，禾方发现很多法器还挺有意思，例如帮人挑水果的——夕夕说：“闻一闻、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还有临时遮雨的——夕夕说：“带把伞呀。”

    店家说：“这就是忘带伞的时候用的。”

    夕夕说：“伞都忘带了，还记得带法器呀！”

    店家仍不放弃，“这法器小巧，比伞好带。”

    夕夕：“也比伞贵呀！”

    店家见这姑娘太厉害，只好转向禾方。

    禾方知道夕夕是因为之前说了不好，不想改口，只是难为店家了。

    禾方看到一只很短的笔，好奇是做什么用的。

    店家解释道：“这个法器可以用来画临时的纹身，法力可以持续十二个时辰。第二天如果想要和前一天一样的，简单操作一下就可以了。很方便！”

    禾方思索片刻，问道：“如果在原来的纹身之上使用，会显出下面的图案吗？”

    店家连忙解释：“不会不会，很多客人买它就是因为对原来的纹身不满意，用新的图案盖上，还可以经常换。”

    禾方问了价钱，不算很贵，便买下了。

    出了店门，夕夕问道：“你想在身上纹什么图案呀？”

    禾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告诉你。”

    夕夕笑得扭捏，没再追问。

    及家客栈。

    冯老爹看到夕夕腰带上的新褡裢，咧嘴一笑。禾方对冯老爹和补金点头问好。

    东方胤还没回来。禾方帮夕夕整理好新买的东西后回到房间，取出一支笔，蘸了水在桌面上画起图案，反复修改了多次，终于觉得满意。

    东方胤回来时仍然是看不出心情的表情，禾方没觉出很大压力，对他道：“吃过了吗？”

    东方胤：“嗯。”

    禾方：“今天修炼怎么样？”

    东方胤：“正常。”

    禾方：“累了吗？”

    东方胤：“还好。有事？”

    禾方：“请问你知道陆枫他们住在哪里吗？”

    东方胤：“你想去找他？”

    禾方：“嗯。”

    东方胤：“他住在擎屹楼，有点远。”

    禾方：“如果有事要耽误他会儿工夫，什么时间比较好呢？”

    东方胤：“什么事？”

    禾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是最好在短兵器比试开始之前。”

    东方胤：“……明天开幕典礼后，我约他到仙鹤桥吧，在永安城西郊，我带你过去。”

    禾方没有多问，虽然他并不知道仙鹤桥是哪里，但既然东方胤认为那里比较好，应该错不了。

    翌日。

    一大早，夕夕精心打扮，用过早膳后和禾方一起跟着东方胤到了广贮楼前。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不情愿，但为了跟禾方在一起，她还是决定与邹少主一同去参加开幕典礼。

    好在英雄会的座次等级比较严格，邹冰恕和孔荻坐得靠前，东方胤和邬少华要站到舞台西侧，邝雍和仁翼分别在两边靠后的位置。夕夕虽然只能站着，但身边只有禾方，还能看清舞台，真是太好了！

    旁边的女孩跟夕夕打招呼：“你好呀！”

    夕夕扭脸一看，长得清纯，有点好看，穿戴挺好，不太想搭理，敷衍道：“好呀！”

    女孩像是没反应过来，继续道：“我叫小鱼，她是我的远房表姐阿蔚，我们从丞州过来，你呢？”

    夕夕又一想，站在一块儿看典礼也算有缘，能站在这里应该也是有点身份的人，不至于遇到骗子，聊两句就聊两句吧。“我们从悦原来，我叫夕夕，这位是禾方。”说着一手挽上禾方的胳膊，那意思很明确——这是我的。

    小鱼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禾方倒很坦然，微笑道：“两位姑娘好。”

    禾方觉得阿蔚看他的眼神有点审视的味道，也没多想，转回头看向舞台。

    钟磬锣鼓一一就位，乐师们列队上台，行礼。

    前方的人语突然安静，钟声响起，权贵们纷纷站起，后面的人也安静下来。

    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合奏起颂歌。东侧仪队出，一众护驾，步伐矫健，威武雄壮。

    盛装的和安皇帝和太上皇、仁惠王行至皇座前。大祭司上台，祀礼隆重。而后焰火升腾，金花飞溅，一阵欢呼雀跃。皇家就座，权贵们随后坐下。

    一声锣响，便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龙腾虎跃。连续的空翻、侧翻，疾驰旋转，如海浪般的起伏，颉颃飞扬。

    这功夫了得，真不一般！要从小开始，练好多年吧。禾方在心中感叹，专注欣赏。

    突然群鸟飞走，只剩几位乐师，还以为热闹之后要休整片刻，不曾想马弦琴拉出群马奔腾，琵琶弹响战车飞奔，乐师的手速快到看不清楚，气氛紧张，如观交战。终于，似乎分出了胜负，又不知谁赢谁输（注：马弦琴就是胡琴类）。

    丝竹声起，百花盛开，满园春色，婀娜多姿。

    候场的彩华听着采思的竹笛声，想象着排练时看到的姝玲领舞的舞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华美之后紧接着是鼓舞，表现劳作丰收的舞蹈动作配着响亮的鼓声，节奏明快，充满力量。

    一曲赞歌，大气磅礴。无论音色、气息、吐字、音准，都无可挑剔。那么难，却唱得那么美，字正腔圆，华丽流畅，既有庄重巍然之势，又有细腻感人之情。

    接下来，欢乐的杂耍完全把人带入了另一方天地。嬉笑玩闹，手舞足蹈，让人心情大好。然后显出高超技艺，惊险刺激，赢得台下阵阵叫好，气氛高昂。

    然后众人咏唱秋之壮美，乐曲从热烈到空灵，再缓缓过渡，曲调之中透出凉意，渐渐变冷。

    彩华在舞台中央摆好身形，烟雾渐散，一树寒梅迎风盛开。

    ——

    ——

    《梅》

    冷艳寒香冰玉姿，孤高不受莺蝶知；

    纵使人间春未至，嫣然一笑百花迟。

    （注：仿黄公度《一剪梅》作。）

    ——

    ——

    邹冰恕轻声评价一句：“好功夫。”

    孔荻莞尔一笑，“孤傲了点。”

    邹冰恕：“跳梅花正合适。”

    孔荻：“确实。”

    典礼接近尾声，寒冬过后再次春暖花开。

    按理说此时心情应该明媚起来，然而舞台东侧站在桥储仙旁边的英雄一动也不敢动，站得太久，加上紧张，腿都发麻了。

    站在娄阅身旁的还比较轻松。有的心里佩服老前辈一把年纪还来比赛，有的暗暗怀疑他现在才来还能干嘛？

    舞台西侧，淮勉一个人站了两个位子，透着霸道，然而看不惯的人也不想靠近他，不想说话，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伯效谆看着旁边这些人（注：谆，音zhūn）——武院东院枪法第一的佘震冲（注：佘，音shé），同样以枪法闻名的崔旨言，董将军举荐的仇俨（注：仇俨，音qiúyǎn），关将军帐下的柴郡，钦山派的冉颀和他师弟，还有些不认识的人……

    这一届高手如云，要脱颖而出是难上加难，伯父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和弟弟这一届来！

    伯效延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演，不时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