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戚继光

    李青丶李浩回来时，战斗已进行到了尾声，两个当爷爷的人倒在雪窝里，互相揪着对方衣领，弄得雪地一片狼藉……

    李青也不制止，李浩瞧热闹。

    见状，

    本都精疲力竭的二人迸发出了活力，又是一番撕扯扭打，好让李青瞧瞧谁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将。

    末了，

    朱厚照以压在李信身上为由，宣告自己取得胜利，并嘲讽李信是个水货。

    这大过年的，还真挺热闹。

    李青给精疲力尽的二人各输了一股真气，并表示今儿没尽兴，明个儿你们再战一场。

    两人一阵无语。

    又聊了会儿小辈儿婚期事宜，父子亲家各回各家，李青闲着无聊，便挂起了红灯笼，兴致来了，还放了一鞭炮……

    红色炮纸碎屑，洒在一地雪白之上，更显喜庆。

    「还是过年好啊……」李青舒心畅快，兀自欣赏了阵儿，转去东厨忙活，哼着小曲儿，惬意无比……

    ~

    有人欢欢喜喜过大年，有人过年却在辛苦奔波……

    二十岁出头的戚继光，正在驾着马车赶路。

    呼呼的朔风，也难让他的心冷却。

    年轻人对未来是既憧憬，又惶恐，本以为这辈子会跟祖辈一般，安安稳稳的做个登州卫指挥佥事，等老了再传给儿子……不想，圣上竟召他入京。

    「皇上召我进京做什麽呢？」

    戚继光想不通……

    「咳咳……」

    轿子中忽然传来女子的轻咳声，戚继光一个激灵，忙收回思绪，表达关心，「夫人，你是冷了还是渴了啊？」

    「不冷也不渴，」女子嗓音清冷，「从出门你就嘀咕，你在怕什麽啊？」

    「哪有，我就是奇怪。」戚继光讪讪道，「夫人，你说我这麽一个小人物，怎麽就入了皇上法眼呢？」

    「到了不就知道了？」女子哼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畏首畏尾？」

    戚继光：「……」

    对这位刚成亲不久的新婚妻子，他是真的有些发怵，暗地里没少埋怨父辈们乱点鸳鸯谱……

    「唉……」戚继光长长一叹，满脸愁容。

    话说，记得少时见面挺可爱的呀，现在……可一点也不像那时候。

    「怎麽，后悔娶我了？」

    「不是，没有。」戚继光忙道，「我只是……这麽冷的天儿，真是委屈夫人了，夫君这是心疼呢，咳咳，那什麽，咱们这才出门不久，要不夫人还是回去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不算什麽。」

    「……」

    门帘一掀，王氏探出头来，正巧看到戚继光一脸幽怨，不由得难过起来。

    「夫君是觉得我给你丢人，还是觉得碍眼？」

    「……夫人何以这麽说？」戚继光连忙摇头，岔开话题道，「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这冷不丁让我进京，也不说做什麽，夫君这心里没个谱啊。」

    王氏一介女流，却不输男儿豪迈，在夫君边上一坐，迎着朔风说道：

    「皇上既召你进京，就肯定有吩咐，既去之，则安之，没什麽好惶恐的，兴许是让你建功立业呢。」

    戚继光沉吟道：「可若是如此，那夫人你……？」

    「你若真是去打仗，我调头就回来，绝不让你分心。」王氏说，「若是你进京为官，那我就跟你一起留在京师。」

    戚继光悻悻道：「夫人这般说，实令为夫汗颜，不过……夫人可是觉得为夫是那种得了荣华富贵，就抛弃糟糠之妻的人？」

    「夫君自然不是。」王氏笑道，「既然不是，夫君定也想带我一起，对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戚继光都快感动哭了。

    唉，媳妇儿太强势，真不是件美好的事啊……戚继光苦闷。

    随即，又生出愧疚之感。

    妻子除了强势了点，其他方面都是上上之选，绝对称得上贤良淑德，且一点不怕苦累。

    「夫人，这会儿风大，你快去避避，当心着了凉。」

    王氏察觉到丈夫的变化，轻轻一笑，「我可不是什麽弱女子，夫君你歇一会儿，我来驾马车。」

    ~

    过年了。

    京师皇宫，奉天殿前，三剑客互成犄角。

    黄锦一身大红袍，圆圆滚滚，格外喜庆。

    一旁，陆炳面无表情，朱厚熜也显得意兴阑珊。

    「黄锦，这就是你攒的局儿？」

    黄锦拿过小太监托着的藤球，笑着说：「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皇上也不忙国事了，咱们运动一下。」

    陆炳满脸黑线，无奈道：「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个，有没有成熟一点的？」

    朱厚熜也觉幼稚。

    黄锦却道：「时下虽无公务，但你们都没能从中抽离出来，今儿都听我的。」

     君臣二人一阵无语。

    不过，难得黄大胖子老气横秋一回，又是大过年的，无所事事之下……

    「也罢。」朱厚熜呼了口气，打趣道，「请问咱们的黄大公公，怎麽个玩儿法？」

    「就跟当初在兴……」黄锦清了清嗓子，道，「就跟当初一样，白打，如何？」

    蹴鞠玩法多种多样，主流玩法大致分为三种——对抗丶间接对抗丶白打。

    白打考验的是对藤球的掌控力，比的是花样丶技巧。

    陆炳自无意见，主要是看皇帝。

    朱厚熜瞅了眼一群伫立着的小太监，摆摆手道，「都退下吧。」

    一群小太监松了口气，谁也不想做陪练，万一发挥失常，惹了皇帝不快，罪过可就大了。

    顷刻间，奉天殿前就只剩下三剑客。

    黄锦兴奋道：「我先打个样儿。」

    藤球高高抛起，黄锦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随藤球从上而下……蓦然抬起脚，稳当接住，随即脚踝一转，玩了个漂亮的乾坤转。

    接着，燕归巢丶斜插花丶风摆荷丶佛顶珠……

    藤球被黄锦玩出花样来。

    笨拙和灵活同时出现，在黄锦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肥硕的体态，再搭配一身大红袍，瞧着诙谐丶幽默丶又富有喜感。

    昔日在兴王府，三剑客常这样玩儿。

    论读书，黄锦不如二人，论蹴鞠，黄锦谁也不怵。

    两人目不转睛的瞧着黄锦丶盯着藤球，眸光逐渐迷离，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时光。

    当时的他们都很幼稚，幼稚到为了踢出一个漂亮的花球私下努力好久，就为在彼此面前装一波儿。

    当时他们的未来都很确定，一个注定是藩王，一个注定是奴婢，一个注定承袭个小官儿，然后，平静的丶无忧无虑的丶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真可谓，少年不识愁滋味。

    一个小小的兴王府，便能承载他们一生的期许。

    而今识尽愁滋味。

    浩大宏伟的顺天府，也无法承载他们的心。

    三剑客之中，属黄锦最大，其次朱厚熜，再次陆炳。

    黄锦大出二人许多，二人还是少年时，黄锦便是『大』人了。

    少时的二人，都想着快快长大，跟黄锦一样成为『大』人，这样，爹娘就不会总是拿一句「你还小」来搪塞自己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成为黄锦，超越黄锦，领先黄锦，遥遥领先……

    黄锦更是远超当初的黄锦，如今都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时间过得好快……朱厚熜愣怔出神，心中愈发患得患失起来。

    自己能长生吗？

    能坚持到否极泰来吗？

    「陆炳，接球！」

    朱厚熜怔了下，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却见黄锦一个抽射，藤球直奔陆炳而去……

    之前被压是意外，身手矫健才是常态，只见陆炳连着几个大跨步后退，接着胸膛一挺，轻松卸力，待藤球坠落之际，又是脚尖一抬……藤球滴溜溜在其脚尖转动。

    「好！！」

    黄锦拍着胖手，不吝掌声。

    陆炳嘴角勾起，脚尖一抬，又一个转身，当即来了个双肩背月。

    武状元的身体十分协调，又有少时打下的坚实基础，初上手便人球合一。

    旱地拾鱼丶金佛推磨丶拐子流星……都是高难度动作，行云流水。

    黄锦是极具喜感，陆炳却是极具观赏感……

    朱厚熜也瞅的眼花缭乱，出声叫好，同时，也不禁感到了压力。

    两个『小弟』都可圈可点，自己这个『大哥』，可不能露怯了啊……

    「皇上！」陆炳提醒。

    朱厚熜深吸一口气，「来！」

    陆炳力道拿捏的非常好，朱厚熜抬脚一拦，轻巧接住，可随之而来的花球，便状况百出了。

    「皇上慢慢来，不急，玩的就是个开心。」

    朱厚熜一想也是，反正除了黄锦丶陆炳，也没旁人在，心情放松之下，逐渐唤起了沉睡已久的肌肉记忆，慢慢像模像样起来……

    第二轮时，朱厚熜便能游刃有馀，第三轮时，愈发娴熟……

    死去的少年逐渐在朱厚熜心中苏醒，幼稚的游戏再不幼稚，玩心丶好胜心……全都回来了。

    这一刻，朱厚熜又回到了藩王世子，不再是大明皇帝。

    阴鸷丶忧郁丶气恼丶苦闷……种种负能量缓缓消散。

    『少年人』精气神饱满，活力四射！

    黄锦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个年李青过得定然极好，时下皇上也过得极好，大家都好，嗯…，可真好。

    其实，这个年也不是所有人都过得好，比如……

    戚继光还在赶赴京师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