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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慈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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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拦臭嘴同伴的消瘦中年人,劈手把张贵的腰牌从大头胡子手里夺了过去。

    拇指肚极快从腰牌上划过,瞬间辨认出暗纹无误,马上双手捧着催马上前,把腰牌送还给了张贵。

    “张少爷千万息怒。

    我这同侪真真就是没有心肝,最爱胡说八道。

    我这就让他给您好好赔个不是。”

    三、四十年未经受过兵灾的州郡,一年两熟的整块肥田,永远都是黄金产业,不会愁卖。

    所以虽然平阳张家急着卖地,但却不是矮了平湖容家一头的乙方。

    当然双湖容家出大价钱买张家的地,也决不能算乙方,双方是所谓的双赢。

    这种情况下,张贵作为平阳张家的伙计头,

    跟消瘦中年、大头胡子这两个,寒冬腊月押送奴仆迁居的护卫头子,其实谁都不会怕谁。

    问题是张贵好端端的骑马走道,先是被大头胡子骂。

    接着又在亮明身份主动示好后,被质疑为骗子。

    这就未免不妥了。

    毕竟就算族中地位不高,他出门办差也是代表着平阳张家。

    这番无端受辱,要是真闹起来。

    年轻气盛的张贵固然可能会因为不识大体落个没下场,消瘦中年、大头胡子也必然会倒大霉。

    所以消瘦中年才会如此示弱。

    张贵心中另有打算,自然不会真跟大头胡子闹翻,很大气的摆摆手,嘴巴却带刺的道:

    “赔礼倒不用了。

    这位大头兄一看就是爽直的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像个娘们般性子多疑而已。

    我不是什么少爷,就是个听上边指示,指点下边办事的小头目。

    不知两位贵姓高名,在双湖容家做什么的差事?”

    大头胡子闻言咧着大嘴抢着答道:“我叫刘龙,他叫周观山。

    都是‘慈人会’宣武堂的‘银山卫’,不是双湖容家人。”

    张贵一愣,“在下年纪轻,不好读书,又没行万里路的机会,孤陋寡闻的很...”

    话没问出口,就被大头刘虎趾高气扬的打断:

    “早知道你小小年说话就这么九转十八弯,我就不会怀疑是假的大户子弟了。

    不就是不知道我们慈人会是哪路神仙吗。

    我们是贩卖人口的。

    东东洲明宋、满郎元、石晋、天命汉、百方、内岛诸国望一座二的奴隶商会。”

    这世道万事如一。

    无论多龌蹉下贱的事业,只要做的够大,就会由黑转白。

    可‘人牙子’好听不好说的,真正是万人唾骂。

    你做就悄悄去做,趾高气扬骄傲满满是怎么个意思。

    这态度让准备好了彩虹屁,无论消瘦汉子周观山回答什么,都上前一顿猛拍的张贵,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一旁的周观山干笑着道:

    “张少爷现在相信我这刘虎兄弟,是个没心肠的莽撞人了吧。

    不过还请莫要误会。

    我们慈人会虽然也是将人做货,却跟民间那些勾结放债,逼良为娼的人牙子完全不同。

    真正是救苦救难,活人无数。

    不瞒你说,我就曾是被救的一员,所以这话绝非虚言。”

    “这话不假。

    周观山本来也是少爷秧子,读着书,考着官。

    结果十几岁的时候整个郡都着了旱荒,全家都饿死了。

    要不是他运气好碰到会里收人的贩子,自卖自身,早就变成一把骨头了。”

    “正是如此。

    张少爷,东粤海在南方都是有名的富饶行省,你又出生富贵。

    恐怕饿都没饿过一顿。

    但我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爹娘,心爱妻子活活饿死。

    什么叫‘骨瘦如柴,形若枯槁,丧心病狂,易子而食’。

    没见过的只觉得是形容,见过的方知何为地狱!

    在那种境遇下,能遇到被人贩卖的机会,简直就是遇见了天底下最最慈悲的善人,活菩萨,肉身佛啊!”

    作为一个从物资极大丰富的文明社会,穿越而来的穿越客,本来张贵是觉得任何理由都不能解释,贩奴的合理性的。

    但此时此刻却又无法否定,周观山自卖自身的行为。

    一个人为了活着,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又有什么不能去做呢。

    矛盾之下他竟然忘掉了跟周观山、刘虎结交的初衷,吐口而出道:

    “但你们慈人会买卖的奴仆,不可能都是自卖自身的吧?”

    紧接着醒悟过来,连连摆手道:“啊,是我多管闲事了,周兄勿怪。”

    “这有什么怪不怪的,‘慈人会’每年救人性命万千,真就没一个是强迫来的。”

    周观山掷地有声的道。

    张贵闻言久久无语,更明白了这方灵异世界内核深处的残忍恐怖。

    原来能托生在在世家做个外室庶子,那怕不觉醒神丛血脉,一辈子只能啃白馍卷臭虾酱,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了。

    这时一阵寒风裹着脑袋刮过,他回过神来,“脑子坏掉了,这时候想什么哲学问题。”

    朝周观山感慨的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是我看事肤浅了。

    不过跟我们张家交易庄子的不是双湖容家吗,怎么是贵会往庄子里送人呢?”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了。

    贵家族只卖农庄,不卖奴户。

    容家想要接手经营,不得重新填进去足够的劳力吗。

    他皇商拿着金敕令牌做买卖天下无敌,可想要马上弄来几千户老实本分。

    会耕种、榨油、种草药、养桑蚕等事的青壮,却绝不可能。

    就只能向我们买了。”

    张贵吃惊的道:“我们平阳张家庄子里的奴仆,都是两百余年来生聚的‘家生子’。

    可比田地还要值钱的多,自然不会让给容家。

    我本来想着容家买了庄子后,只能停了里面的工坊,老老实实种地收粮食呢。

    没想到竟然还有贵会这种,售卖大量手艺人的商户。

    真是不可思议。

    能不能给我细致说说呢。

    不瞒你说,我听家里的长辈讲。

    庄子卖出后,留下来的家生子会通通运去海上,光复扩充黑木镇的产业。

    一旦展开,全填进去都不一定够。

    这缺口不正适合跟贵会合作吗。”

    昨日家里的长者说在‘司农房’,给我找了个伙计头的差事。

    让马上到任。

    说是族里跟皇商双湖容家的买卖得要添些得力人手,去了结首尾。

    这才快年关了还瞎忙乎。”

    听到这话周围的门卫皆是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就抽紧了懒劲。

    胖大叔更是瞬间变成了向日葵,笑逐颜开的道:

    “哎呦,哎呦,我眼拙,狗脑袋,没认出来您是哪个房的少爷。

    您稍后,稍后。

    我马上就把帖给您递上去。”

    张贵看起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明显刚要做事。

    起步直接就是伙计头,还要去办现在族中最最要紧的,跟容家接洽的差事。

    这说不定就是那座庙里的真神宝宝,要贴金粉混资历了。

    得罪了这种人物,可能人家爹娘提一句就能撤了门卫的差事,谁敢怠慢。

    可谁知道胖大叔被名帖地上去,‘司农房’的几个管事哪个都没要召张贵的意思。

    好像这事是假的一般。

    可要说是假的吧,管人事的管事马上就从桌上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伙计头腰牌,吩咐道:

    “把腰牌给来人。

    让他去‘望北庄’找张八贞大伙计办差事吧。”

    “是。”胖门房一头雾水,实在猜不出张贵的来历分量。

    可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干了多年门房,心里自然有杆秤。

    宁撅六十老头拐棍,不踹十六少年胯骨。

    少年伙计头,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惹不起的。

    于是胖大叔拿到腰牌后,一步都没耽误的跑回到侧门。

    把腰牌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张贵,

    “大人请收好您的腰牌。

    房里的管事有大事商量,就没召您进去。

    但留下了话。

    让您去‘望北庄’找张八贞大伙计,自然就会知道要办的差事是什么了。”

    “找‘望北庄’吗,好好,我正想要去那。”

    张贵闻言眼睛一亮,接过腰牌后又从衣袖摸出了一两银子,塞给了胖大叔。

    “门房大叔,你给了我个好彩头。

    我就再请你喝顿小酒,多谢,多谢。”

    没想到张贵少年模样做事却这么敞亮江湖,胖大叔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拱手行礼道:“那我就多谢大人了。

    祝您鹏程万里,前途似锦。”

    张贵闻言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

    走了。”

    转身大步而去。

    胖大叔则喜滋滋的收好银子,伸伸懒腰,和其他门卫继续伸懒腰,瞎打屁。

    而对张贵来说,拿到腰牌就算上了任。

    他到族中马棚亮了亮腰牌,便直接牵走了一匹枣红老马,朝镇子行去。

    冬天,近海刮起了刺骨大风。

    比起昨天天气虽冷但没风没云,日头又大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天气,要难捱许多。

    张贵骑的驽马虽不像壮年大马那样气力充足,但步伐不疾不徐,稳稳当当,正合近途办事时用

    不过因为骑术不精,出了镇子顶风前进时,他也只能一慢再慢的放缓了速度。

    在马背上低头塌腰摇摇晃晃的走着,张贵就听身后有人喊道:

    “呦那小子,你会骑马吗,跑的比猪还慢。

    小心点看道,别让我们大队人马擦碰惊了马,摔死你。”

    “徐胡子你个蛮子,那有大年间这么咒人的,小心损阴德。

    小哥莫要放在心上,我这同侪人粗心善,经常好话歹说,勿怪勿怪。”

    张贵闻言扭头后看,一下睁大眼睛。

    原来竟是几百往望北庄走的青壮奴仆,和压着他们的护卫,还有随行的几十辆牛车,上百匹驽马。

    朝张贵胡咧咧的是护卫头子之一。

    头大脑壳方,一脸的络腮胡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左顾右盼,甚是威风。

    而阻止他胡咧咧的,则是另一个护卫头子。

    消瘦的中年人,未语先带三分笑意,看起来很是和气,细看眼神却透着股冰冷。

    这好机会张贵自然不会放过,调转马头,先亮出腰牌后开口道:

    “在下张贵。

    平阳张家刚刚调往望北庄的伙计头。

    以前没骑过什么马,挡了诸位朋友的路,莫怪、莫怪。”

    “唉,你是平阳张家的伙计头?

    平阳张家主家人物名姓中间不都是要加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数目字吗。

    你小小年纪就是伙计头了,怎么可能连主家人都不是。

    莫非是骗子。”

    这话自然是那嘴贱异常的大头胡子问的。

    张贵此时已经进入了角色,心里没生气却还是装作动了怒,取出自己的腰牌丢给了胡子,同时面无表情的道:

    “大哥真是好歹的嘴巴。

    家父名为张八杉,即将出任这周围村乡的悯农使。

    只是母亲不是正妻,所以名字是两个字的。

    也许做好了‘望北庄’的差事,能添到三个字也不一定。

    所以对这差事加倍在意,见了两位想提早打个招呼。

    至于身份的真伪。

    我们平阳张家的腰牌有着暗花浮文,打了三两个月的交道,料想两位也是知道的。

    不妨验看一番,辨辩真伪。

    不过平阳镇临近百里真就没听说过,敢冒充我们张家的骗子。

    《纵横书》虽然功法平平却也能杀人。”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连亲爹的底细都说了出来,真实性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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